第161章 我是不是做了一件好事

顾云昭是真的没想到，她这个筹谋已久的“借地养马”之计，最后竟会演变成当下这种局面。

此时此刻，九华楼一间隐秘的厢房内，居中的长桌两侧一字排开坐满了人。

从南首右侧开始依次为耶律景、沈曦、凤玖、顾云昭、顾云岚与乔妗姒，而对面左侧却依次坐着沈叙、裴彦文、裴寒舟与张世存。

打从落座开始，顾云昭就有些如坐针毡，这个场面，确实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

可是，就在她满以为这个局面会一度冷场到不知道谁能先打破僵局的时候，沈叙已经先一步与耶律景和颜悦色地攀谈起来了。

而一旁的裴寒舟似也与张世存有过几面之缘，三两句话以后两人便打开了话匣子，一口一句生意经，颇有相见恨晚之势。

顾云昭有些大开眼界，转头就想去问问顾云岚，结果发现顾云岚和乔妗姒正聊得旁若无人。

“妹妹这身衣裳是出自南烟楼的吧，真好看呢，我倒是一直想买一条，可惜南烟楼的裙子那都是有价无市的。”乔妗姒一边说一边细看着顾云岚身上那条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一脸的羡艳。

顾云昭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在心里暗戳戳向乔妗姒竖起了大拇指。

乔妗姒那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是信口拈来，想自己之前在府里分明就见着她穿过一条类似的锦裙呢。

偏顾云岚就是很吃这一套，被乔妗姒夸了几句以后便一口一个“姒娘姐姐”叫得比谁都欢。

顾云昭好生佩服乔妗姒这拉帮结派的能力，再一转头，却听那边耶律景竟开口提到了越王。

“……在下与越王是有几分交情，但是他如今到底身在何处，我确实不知情。”

听耶律景的口吻也不像是在卖关子，顾云昭偏头想了想，如今已经有好几方势力在找越王了，就算真的是大海捞针，怕是也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

想到这儿，她忽然向一旁的沈曦招了招手，两人目光相交，随即很有默契地同时起身去了里面的耳房。

关上门，顾云昭便对沈曦道，“明日巳时正，我来这儿接公主去清僚寺见庄妃娘娘，二爷都提前打点好了。”

“多谢。”沈曦由衷地握了握顾云昭的手，转头看了看紧闭的耳房门，苦笑道，“你是不是吓了一跳？”

顾云昭知她指的是耶律景，如实叹了口气，“实不相瞒，真的有吓一跳。昨儿景王在我都不好问什么，但后来回去的时候我倒是想明白了，公主你是因为凤玖才认识的景王吧？”

凤玖是北拓凤族之后，耶律景的母妃是凤族的圣女，顾云昭能想到的关联仅止于此。

谁知沈曦却红了脸摇了摇头，咬著嘴唇犹豫了半晌道，“是因为……因为我前去和亲的当晚，他亦被人下了药，然后把……把我俩……”

顾云昭猛得捂住了嘴，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映出了满满的错愕。

“北拓帝君……竟、竟会干出此等龌龊之事？你……你可是我们南梁和亲的嫡公主啊！”

沈曦挨着墙边的长椅缓缓坐下了身，素净的小脸上露出了五味杂陈的表情。

“我和你说顾云昭，隔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得知他不是太子，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我一直随身带着一把短匕，本来是用来自保的，那天我想着不如就用来自尽吧。”

顾云昭连忙伸手轻轻搂住了她，却满是不解，“但我不懂，我记得二爷和我说过，北拓当时承接和亲一事的分明是鄞王啊，怎么突然会冒出一个耶律景的呢？”

沈曦反手握住了顾云昭，似想从她的掌心中摄取到一点点的力量。

“其实……鄞王的背后一直都是他，鄞王，只是那个人对外的一个幌子而已。”

顾云昭顿时明白了，北拓与南梁相距万里，北拓那些摆上台面的消息亦真亦假，其实并不完全可信。

沈曦见她陷入沉思，不禁又轻声道，“可是那个人，他看着很可怕，但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他说我不过是皇族想要让他蒙羞的一颗棋子，北拓帝君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除掉他，直到我来，朝廷才想以挑起两国事端为由，逼迫他解散手中皇权，向帝君妥协。但是他却当众把此事揽了下来，娶我为妻，重回朝纲。”

顾云昭觉得自己仿佛是听了一场话本戏，“景王……这算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

沈曦红著脸低下了头，可随后她却立刻目光坚毅地又抬头看向了顾云昭。

“其实，我一直记得那日在冷宫你同我说的话，我是南梁的公主，生是南梁的人，死亦是南梁的鬼。我虽还没有寻到你说的什么焠铜成铁的秘技，但我能说动耶律景跟着我来南梁谋和，顾云昭，你说我是不是帮南梁做了一件好事？”

“公主……”

顾云昭的眼眶顿时有些湿润，她怎么都没想到，当时自己的那一番话会彻底改变沈曦的一生。

微敛情绪后，顾云昭随即又很肃然地和沈曦坦白，“公主此番大义之举，若能促和南梁与北拓之交，自是再好不过。你也知道，若是我们南梁与西津要共存互通，往来商贸，那从地形上就是绕不过北拓的。马场一事我势在必得，北拓亦是常年遭受西津滋扰，南梁出马北拓圈地，我们在与西津互通的马市里就不会落于下风。只是……”

沈曦听闻顾云昭拉长了语调，不禁抬头去看她。

“只是如今南梁朝中局势也是多变，有些事怕未必都能尽如人意。”顾云昭说的有些隐晦，毕竟皇家的事，合该由庄妃娘娘来同沈曦解释。

“我明白的！”沈曦点点头，“我们……都只是在尽绵薄之力罢了！”

顾云昭不禁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沈曦，她的模样还是那个水灵标致的模样，但是顾云昭觉得她眼神中多了一些从前没有的东西。

是刚毅坚强，亦是自信果敢。

这是一个全新的六公主，一个脚踏泥泞之路却能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了花的六公主。

有些事仿佛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若非当时顽劣不堪的沈曦没有往她的投食里下毒，她或许就不会因为被圣人责罚厌恶而去和亲。如果当时她不是因为私心想让沈曦去寻北拓秘技，沈曦或许也不会生出活下去的执念。

顾云昭忽然有些百感交集，脑海中亦飘过了另外一张倔强又傲然的脸，不由看着沈曦道，“公主在启程回北拓以前，能不能和我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