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归处

“老伯，为何我们‘来晚了’？”贺延安连忙追问，“你确实知道关于她身世的信息？如今又起了什么变故？”

王老四抬起一双木然的脸：“世事就是这样无常，没什么留得住的。从前有一个卖山货的货郎，总挑着担路过我们庄上，因我腿脚渐渐坏看，家里的一些皮子草药什么的不能亲自挑去卖，就都交给了他。我确实听他说起过在找一个亲戚家的女孩儿，不过近半年已经没见他来过了。”

听到这话，枝枝和贺延安不免有些失望，但终究也是有了个头绪。贺延安思量片刻，继续问道：“那请问那位货郎是哪里人？他的亲戚又住在哪？”

“这我就不知道了，”王老四把手放到膝上揉了揉，贺延安对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曾经他也饱受足疾困扰，“人年纪大了，就不再关心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了。”

“既然如此，晚辈也就不多打扰了，老伯好生歇息吧。”

贺延安也没再多问，利落地告辞之后把枝枝也带出了屋子。

“少爷，要不我们还是不找了吧……”枝枝低着头小声说，贺延安回过身就往她额上弹了一下。

“碰上那么点挫折就要放弃了吗？”

枝枝捂着额头，表情十分委屈：“我是觉得，如此找寻无异于大海捞针，费时费力又不一定能得到好结果，不如还是算了吧……”

贺延安伸手过去，温热的指腹扫过枝枝刚才被弹击的地方：“不用担心，不管是什么结果，你都不会失去家的，贺府就是你的家。只是这件事一旦心中起了念，还是追寻到底为好，不然心里总是牵念。”

还有另一个原因贺延安没说，他对枝枝的倚重早已经不是秘密，要是不查清楚，日后若有什么远房亲戚冒名顶替而来，那也是一大麻烦。

枝枝听了贺延安的话，垂下脑袋轻轻点了点：“那就听少爷的，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也希望少爷能考虑一下。”

“什么事？你说。”

枝枝抿唇斟酌了一下词句，缓缓开口道：“这位王老伯孤身一人，腿脚也不方便，我想请一位大夫来帮他看一看，或许能够对他的生活有所帮助。我觉得，他说记不清，也许是因为常年幽居，行动也不便利，所以不想和外人有太多接触，他性子傲，光给财物可能不足以打动，若能帮到点子上，说不定能让他敞开心扉。”

贺延安微微一怔，道：“就像我当初一样吗？”

“少爷、我没有这个意思！”枝枝有些慌乱地否认。

贺延安抬手拦下了她急欲解释的意愿：“无妨，其实刚才我也看出来了，那老人家徒四壁，但是墙上的弓弩都擦得很干净摆放也很整齐，而且货物宁肯交给一个外乡人带出去卖也不找村里人帮忙，可想知的确傲气，可若能解决他的心疾，或许就能换来他的真心相待。回去我去拜访一趟秦太医，他仁心仁术，能请他出山我们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枝枝脸上漾开笑容：“嗯！还是少爷想得周到。”

贺延安望了望天色：“如今也不早了，我们再问问村上其他人就先回去了吧。”

枝枝也赞同这样做，两人又开始走访村子里别的人家。

如今正值打猎旺季，村里人比较少，留下来的一般也是老人孩子和照顾他们的妇人。枝枝帮一位大娘收拾了院里晒的药材，被她热情地拉到院里歇息吃果子喝茶，枝枝也就顺道和她打听了起来。

“大娘，你认不认识常打村里过的一位货郎？时常会借宿在那边王老伯的家里。”

那位大娘擦着手勾出凳子坐下，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不过我也说不上认识，那老王头本来就不怎么跟村里来往，我们做猎户又经常不在家，和那些庄稼人的村子不太一样，不是谁家有点什么事全村都知道的。”

“那是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他长什么样子，有提过是从哪里来的吗？”

“我跟那人没说过话，就知道他是来帮老王头担东西卖的，每次来也会给他拿些米面，但说来也怪，那人除了老王头，也不到村里别的人家去，如果他是来进货的，一起收不是能赚多点吗？”

“也许他的本业不是这个，只是为了借宿才帮这个忙的吧。”枝枝道。

大娘思忖了会儿，不愿想得太细，大大咧咧将手一挥：“八成就是这样了，我也不了解他是哪来的，左右日子就是那么过，他来不来不影响。诶，你们是为什么来打听他的，他是你们的亲人。”

“唔……我也不知道，”枝枝扯开嘴角笑了笑，“或许能知道线索，或许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只想着尽量试一试吧。”

“唉，多可怜的闺女，你说得也是，有个线头顺着找下去也许就能有结果，不要伤心，老天爷会眷顾好人的。”

枝枝却摇了摇头：“大娘，你误会了，我一点也不难过，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另一个归宿，即使找不到来处，也只是有些许遗憾而已，可谁又能真做到事实顺意呢。”

说完，她抬起头看向院外，那里贺延安在帮着垒柴，一个大家公子肯放下身段做这种粗活，枝枝明白，他都是为了自己。

大娘顺着枝枝的目光也看了过去，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少女心思，登时笑得合不拢嘴：“对呀，你瞧我这张破嘴，净瞎说，姑娘那么好的人，当然是已经收获福荫了。我就祝姑娘喜上添喜，有一日定能与家人团圆美满。”

“那便多谢大娘吉言了。”

再随意聊了一阵，枝枝起身告辞，大娘想留他们吃晚饭，但是被贺延安以夜路难行要尽快赶回去为由婉拒了，于是她也便不再勉强，二人动身回程。

回去的路上，贺延安问枝枝这趟没有收获她会不会很遗憾。

枝枝摇了摇头，垂眸看到两个人的影子在夕阳下拉长，将将要交叠在一起，于是身子微倾，让自己的影子靠在了贺延安的肩上。

她想，无论能不能找回给予自己生命的亲人，心灵的归处她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