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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月重轮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季寸言抬头看了看被树枝分割成无数破碎形状的夜空。圆月朦胧,藏身于薄云之后,虽看不真切,但月盘之外, 竟有三四重晕染般的彩色光环包裹,每一环宽约丈许,肉眼瞧着相距分毫不差。虽然好看,但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月重轮,太阴极盛,是百鬼夜行,魍魉乱舞之相。

她轻轻叹了口气。更深露重,又是在杳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季寸言这口气刚呼出,便凝成水汽,蒙在她眼前。她不由觉得全身一冷,还打了个喷嚏。

走在她前面的季景飏停下脚步,回头看自家妹子。

季寸言将身上的黑色斗篷整理了一下,小跑几步跟上季景飏,在他身边侧头看着他道:“三哥,咱们都在这林子里绕了两个时辰,再走下去天都要亮了。不如休息下吧!”

季景飏眯起眼睛,看向远处,道:“也行。前面好像有户人家,就在那里歇脚好了。”

“这深山老林,怎么会有人家?咦?前面真的有灯光?!”

两兄妹见到那盏随风摇曳、若隐若现的昏黄灯光,振奋精神,便往灯火处寻来。行走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果然见到一家破旧的客栈依树而建,那盏灯便是客栈门口用来迎宾引路的灯笼。夜色深沉,微风带着湿露寒意,将那盏破旧灯笼摇曳得咯吱作响。

“太好啦!终于可以休息了,我的脚都走出泡了。”季寸言对季景飏道。

季景飏却抬手拦住准备上去敲门的妹子,道:“这里并非官道,又无商贾往来,人迹罕至,为何会有人在此处修建客栈?”

“人迹罕至偶尔也会有生意可做嘛。我们不就是人?不过话本子上都说,但凡客栈饭馆建在偏僻处的,十家得有九家是卖人肉包子的黑店。”

季景飏于是走到季寸言前面,刚抬手准备去扣店门,门内便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有客到!有客到!”

这声音说的虽然是人话,却不像是寻常人声,音调又尖又细,还不带半分情绪,大半夜突然来这么一声,听上去还挺瘆人。

季景飏左手握着一柄龙泉宝剑,此时他心中警觉,右手已经轻轻按住剑柄。

此时,客栈破旧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随着吱呀的开门声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个细长身材,略有驼背的老人。那老人披着破旧外衣,手中拿着一支烛台,睡眼惺忪地瞧着门口的两位访客。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这细长老者声音沙哑低沉,虽然不好听,却比方才那声鬼叫舒服多了。

“啊……”老者将长得有点夸张的脖子伸出门外,瞧瞧头顶的圆月,道,“已经是三更天了。这么晚,二位还是在小店住上半宿吧!”

说毕,他将身子退回半寸,又将木门打开。

这扇木门已经老旧不堪,门枢伴随着细长老者的动作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门板就会脱落下来,一股带着木头湿气的腐臭味迎面而来,呛得季寸言直咳嗽。

细长老者将烛台放在大厅的饭桌上,道:“真对不住,小店长久没有客人了,也懒怠打扫,怠慢了两位客官。”

季景飏一步跨进客栈,便觉得自己的左上角有个什么活物正盯住自己,他抬头去看,是一只黑色的鸟。它站在一支生了锈的黄铜鸟架上,右脚锁着带着铜链的铜环,正歪头瞧着这两位深夜到访的客人。

季寸言也随着季景飏的目光,看到了这只鸟。

“不妨事,我们只是将就住一夜。给我们烧点水洗脚就行。”季景飏将手中长剑放在桌上。

季寸言却对那只黑鸟颇感兴趣。她站在门口,抬头逗了一会儿鸟,然后对细长老者道:“方才说有客到的,就是这只小鸟吧?真好玩!它是八哥么?我听说八哥会学人说话。”

细长老者道:“这是咱家老板养着的鸟,平日里就爱学老板说话。二位先坐着,我马上就去给二位烧水。哦,荒野小店没什么好招待,我给二位热点小菜来。”

两人坐定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年轻的小二奉上热茶,端上两碗白米粥,又有两小碟咸菜,一碟两个切开四半的咸蛋。白粥还冒着热气,寒夜漫长,能有一桌热饭热菜充饥,已经是赶路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了。

季寸言开心地拿起筷子,不过见兄长没动,她也就没着急吃饭,只是侧头疑惑地看着季景飏。

季景飏对她摇摇头,道:“先前在客栈门口,你同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

季寸言歪头想了想,瞧见小二都走远了,道:“但凡客栈饭馆建在偏僻处的,十家得有九家是卖人肉包子的黑店。……不过这里方圆几十里大概就我们这几个活人,就算把我们做了人肉包子,又卖给谁去呢?”

两个年轻小二走回后厨,此处灯火通明,倒是比前厅还要热闹。

早有两个大汉将柴火炉烧得旺旺的,又将一口大铁锅架在炉上。

细长老者见他二人进门,问道:“吃了吗?”

其中一个小二道:“小姑娘好骗,那男人却颇为谨慎。”

细长老者冷哼一声道:“凭他是谁!进了咱们的黑店,就没出去的机会。若是不肯舒服地就死,咱们还有十八般武艺等着对付他。”

烧火的两个大汉中,一人抬起头问道:“这两只羊瞧上去如何?”

细长老者还未说话,先前说话的小二答道:“那男的年轻,肌肉紧实,一定很有嚼劲。女娃娃更是细皮嫩肉,滑不丢手,一看就好吃!”说完,他还吸溜了一下口水,接着道:“好久没见过如此好吃的羊了。只希望主人看在我勤勉,留下两只手指给我尝尝鲜!上次那些臭男人的风干肉,我都已经吃腻了。”

细长老者瞪了话多的小二一眼,道:“那个男的我看不那么好相与,那柄龙泉宝剑,我总觉得透着一股子邪气 ,颇为诡异。那个女娃娃水灵灵,嫩生生,但我瞧着也有些奇怪。”

大汉道:“哪里奇怪?”

细长老者道:“此处远离人烟,最近的山口也有十几里地。那女娃娃衣不沾尘,面无疲容,一双绣鞋亮白如新,哪像是长久走过山路的样子?这二人怕是江湖中人,会些武功。或者……与我们是同类,深夜投栈,我看是来黑吃黑的。不行……我不放心,得再去瞧瞧。”

细长老者面色阴沉地走出后厨,来到厅堂。果见桌上饭菜一口未动。季景飏稳稳当当坐在那儿,季寸言正拿了咸蛋黄,捏碎了,装在小碟子里,踮着脚在喂门口的那只黑鸟。

那只黑鸟歪头看了那碟蛋黄许久,终于低下头就着季寸言的手啄食起来。

季寸言十分开心,对它道:“你吃了我的蛋黄就得听我的话,我教你说什么你都要学哦。”

季景飏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摇摇头,将茶杯拿起来喝了口热茶,对季寸言道:“不要教坏人家的鸟。”

突然,季寸言手里的小碟子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季寸言也无力地跪坐下来。

季景飏察觉不对劲,伸手去握放在桌上的宝剑,但手指忽然酸软无力,进连握住剑鞘都不能了。

细长老者阴沉一笑,道:“真可惜,二位。原本你们可以做一对饱死鬼,黄泉路上也不至于饥肠辘辘。这些饭菜可都是好东西,真正的蒙汗药,是下在二位的茶杯中的。”

季景飏一手撑住桌面才能勉强不至于整个身体滑落到地板上,他盯住细长老者道:“你们果然是黑店?!”

细长老者道:“少侠太小看咱们了。咱们可不是黑店,算起来,应该算是妖店才对!小的们,热水烧得滚滚的,就出来宰羊了!”

后厨一叠声的呼和,先前的两个店小二,同后厨负责烧火的两个彪形大汉都抄了家伙出来。两人手执尖刀,刀尖微弯,刀刃寒光尽现,想来是剥皮所用。另外两人手执铁钩,看来是要把人挂起来好方便剥皮。

细长老者打从季景飏进门开始便对他的那把龙泉宝剑颇为在意,此时他将季景飏放在桌上的宝剑拿起来。这把剑重量极沉,入手便可知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细长老者迫不及待地将宝剑拔出,想要在昏暗烛光下好好鉴赏一番。

谁知锋刃出鞘,遇风破空,一声剑啸将整个破旧客栈都震得摇晃起来,细长老者还未来得及感慨果真是一把绝世好剑,便觉眼前白光一闪,登时双目刺痛,全身如同被剑气钉死一般卸了力气。

客栈余下四个伙计刚想对季家兄妹下手,也见一道白光刺入眼中,登时不辨方向。耳边传来细长老者的惨叫嘶鸣。众人一时惊慌失措,待得白光退去,便见那细长老者捂住双目,疼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那把龙泉宝剑早被季景飏夺回手中,此时他立于前厅通往后厨的门口挡住众人去路。而方才还倒在前厅的季寸言此时则得意洋洋地站在鸟架之下,哪儿有半点中了毒的模样?!

众人大骇,一个大汉扶起细长老者,其余人手执尖刀铁钩,警惕地瞧着这一前一后两个不速之客。

细长老者不愧道行高深,此时他强定心神,捂住还不住刺痛的双目道:“阁下的宝剑好生厉害!是老朽有眼无珠,不辨高人,多有冒犯。得罪之处,还求阁下原谅。老朽已然赔上一对招子,还请阁下饶咱们一条生路吧!”

四个伙计从未见过细长老者吃如此大亏,又对人这般低声下气,此时都吓得缩在一起,不敢多动一分。

季景飏冷冷道:“你方才拔剑之时,可否看到剑上铭文?”

细长老者摇头道:“这把剑太厉害,老朽拔出之时,双目就已经被刺瞎,根本没时间看清是折在哪种法门之下。”

季寸言道:“玄女血写下的伏魔箓,当然厉害!”

细长老者失声惊道:“玄女血?!二位是官门中人?!玄……玄镜堂?”

季景飏道:“天龙卫编下玄镜堂。奉旨追查开平守备一骑二十八人在覆舟山失踪一案。”

细长老者微微摇头道:“我说官家人不能吃,可惜你们一个个如同饿鬼投胎,非得劫了那趟官镖,如今果然招来了杀身之祸。”

季景飏又道:“开平守备行至覆舟山官道,遇到覆舟山山崩水出【注2】,为了不耽误赶行程绕道入山,一月余杳无音讯。想来人都进了你们的肚子。”

那话多的小二颤着声道:“还有一大半在后院风干着呢……那几箱金银珠宝,我们用不上,都搁在后院。你们要想拿,就拿去不就得了。放我们走吧!”

季寸言听到“风干”一说,只觉胸口一阵恶心,微微皱起眉头,道:“我们在覆舟山查过了,什么山崩水出,几年一次,都不是天灾,乃是妖祸。你们这些妖怪先是施法用山石洪水断了官道,目的就是要让官道上的行人改道,入你们的魔口。”

季景飏道:“玄镜堂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如今发现了你们这家妖店,自然是要将此处铲平,永绝后患。”

说毕,他挥剑而出,直奔细长老者而去。

细长老者听声辨位,先是将扶着他的大汉一掌推出,撞在季景飏剑口,自己身形一矮,便向大门处逃去。

他断定季寸言道行不如季景飏,若想逃出生天,须得从这小姑娘处入手。

季寸言一掌推开一样向她攻来的店小二,右手一翻,指间闪出几枚精致铜铃,她将铜铃掷出,铜铃后面系着黑色墨线,同铜铃一起如织网散开,往细长老者方向撒来。

细长老者抬手去挡,只觉全身登时被黑网覆盖,铜铃落地,精致铃铛还带着微小机扩,三枚小钉死死抓住地面,将细长老者网于其中。

地上围住细长老者的铜铃共有六枚,落地规则,隐约见蓝线走行于铜铃之间,与铃上所系墨线交织相映,绘出一枚六芒星网图来。

“六芒星阵!”细长老者惊道。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后背一凉,季景飏那柄刻着符箓的龙泉宝剑,已经穿膛而出,将自己扎了个透心凉。

地上的四个伙计蜷缩起身子,挣扎片刻,便不动了。生气一泄,这四具尸体眨眼间枯槁挛缩,全身皮肤爆裂,露出树皮模样。

那细长老者还剩下一口气,但两只手也已经现出原形,变成五根分叉的树枝模样。

季景飏拔出宝剑,剑身染血竟然不是红色,而是一股荧绿色,黏糊糊的十分恶心。

季寸言收回铜铃墨线,开心地蹦跳到季景飏身边,瞧着他的龙泉宝剑道:“噫!真恶心。”

季景飏抖腕在身侧挽出一朵剑花,绿色黏液便被甩出去,剑锋立时锋利如新。他流利地将剑收回剑鞘。

季寸言不过二八年纪,初春才过生辰。她出任务机会不多,这次还是跑了大老远来深山诛妖,此时非常兴奋,挽着季景飏的手话便多了起来:“三哥,咱们的任务算完成了么?我们是不是还要到后院去搬那几箱金银珠宝呀?……还是让覆舟山县衙来吧!我可不想看到什么风干肉……”

季景飏道:“你没发现少了什么吗?”

季寸言问道:“嗯?”

季景飏道:“那只鸟呢?”

季寸言往客栈前厅入口处看去,只见铜锈鸟架上空空如也,那枚本该拴住黑鸟的铜环兀自在空中摇晃着。

季景飏扶住季寸言的肩膀道:“先出去!”

两人走到大门,却发现原先的破旧木门不知所踪,再往后厨处看,通往后厨的后门也不翼而飞。这前厅四面都被砖墙围住,根本没有出口。

季寸言眉头微皱,指间夹住一枚铜铃,往原先木门所在之处掷去,铜铃脱手,如石沉大海,融入石墙之类,等季寸言往回抖腕时,只留拴着铃的墨线被她收回,她的法器却不知所踪。

此时,二人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笑声。那声音便是那只黑鸟的。

季景飏同季寸言循声望去,黑鸟的身影被烛台放大,映在墙壁之上。这只鸟影伴随摇曳烛光越变越大,翅膀影子收回去,脖子拉长,一双长腿从圆墩墩的身躯里伸出来,同时伸出的,还有两条手臂。

这只黑鸟变成了人的模样。

季寸言瞧了眼这个全身黑衣的“人”,道:“原来你才是这间客栈的老板。”

鸟妖转过身来。它道行高深,已能幻化人形,一只硕大的鹰钩鼻占据整张脸的三分,看上去既好笑,又可怕。它将季景飏同季寸言上下打量了两眼后道:“从你们走近,我就能闻到你们身上那股官家臭味,特别是你的那把剑——”

季景飏微微向前半步,将季寸言挡在自己身后。

“不过,我好久都没吃过像你们这样鲜嫩的人肉了。深山老林,那些赶路的旅人,大多面黄肌瘦,那几十个官兵虽然肥壮,却不美味,难吃得紧。难得有你们这样好的货色送上门,我岂有不尝尝之理?特别是这个女娃娃,我看着就想流口水。你的眼睛亮晶晶的,模样也讨人喜欢。待我先把你的皮剥下来作身少女衣裳,好让我能出门做做生意,然后在把你的肉片开生吃了。肉质鲜嫩的女子,还是生吃最好吃。”

季寸言却不怕它,道:“瞧你口气,这些年吃掉的人不少吧?一会儿被我三哥杀了,下了地府,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哈哈哈……女娃娃真会说笑。你们二人现在就在我的老巢,死掉这只树妖的肚子里。就算你们是大罗神仙,也难逃我魔爪!”

季景飏将宝剑架在身前,道:“那就试试看。”

季家兄妹一齐向鸟妖攻去。

这只鸟妖道行果然比之前的伙计掌柜高出许多。它一双手奇大无比,十指尖利如钩,能胜过铁刃兵器。季景飏的宝剑斩下去竟也能被它挡格。季寸言更不必说,她的铜铃墨线都没法封住鸟妖,墨线虽然能暂时限制鸟妖的动作,但只要鸟妖微微一挣脱,墨线便被它崩断开,这等小小阻碍它根本不看在眼里。

季景飏被鸟妖击退半丈,架剑护在自己身前。季寸言差点被鸟妖利爪划伤,幸亏她身形灵活,及时闪开了。

鸟妖见二人不敌,颇为得意。道:“玄镜堂,不过如此。”

季景飏抬头看看客栈屋顶,心中又有主意。只见他一跃而起,左脚点在饭桌上借力,人便腾空往屋顶跃上,立于横梁之上——既然四面都是墙壁,只能往上寻找出口了。

鸟妖瞧出季景飏意向,也想跃上房梁阻拦。

季寸言又一次掷出六芒星阵,将鸟妖网于其中。鸟妖怒火中烧,抬起手便想用尖利手指划破墨线网阵。但自古墨线用以驱邪,威力极强,千年古尸、万年妖魔都能用墨线封印,何况一只小小鸟妖?!

鸟妖无法划破网阵,便想用蛮力挣开。但季寸言也死死握住手中墨线,用上蛮力与之对抗。

机不可失,季景飏站在房梁,挥剑向上劈开屋顶。

玄女血、伏魔箓,是玄镜堂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两大法器,威力非同凡响。只听屋顶木梁咯咯作响,不多时,一线月光透过屋顶裂缝刺入屋内,在前厅地板上划出一道惨白的光。

季寸言再也抓不住墨线,被鸟妖用力挣开。鸟妖也跟着跃上房梁,同季景飏缠斗在一起。

季景飏挥剑反劈,剑刃擦过鸟妖肚皮,但也只是划破了鸟妖的几寸皮毛而已。他支持不住,从屋顶跃下。

鸟妖站在屋梁上,哈哈大笑道:“听说玄女血遇光化焰,能斩妖除魔,只可惜,今日乃是月重轮。”

季景飏微微皱眉。

鸟妖接着说:“月重轮,太阴极盛,任何道家法器都会失去效力。想在今晚杀我,无异痴人说梦。”

季寸言却突然得意地笑了,道:“玄女血也许对你没用,可是现在用来对付你的,可不是玄女血。而是我三哥的除魔宝血。”

季景飏垂下的左手小手指上,还有一道暗红血迹蜿蜒而下,沿着指尖低落在地板上。

玄女血的配方无人得知,而它之所以呈现出红色,是因为其配料中的一味朱砂。所以正宗的玄女血闻上去是没有半分血腥味的,而有种淡淡的檀香味和药香。

鸟妖眉头一皱,低头看自己腹部的伤口。那丝带着危险信号的血腥味直冲他的脑门。它心中大叫不妙,但已来不及了。它突觉腹部伤口如烧灼般疼痛起来,这种烧灼感从肚皮往整个身躯,四肢百骸蔓延开去,让它如同被人淋上灯油,又架在烈火上炙烤一般剧痛。

它大叫一声,从房梁跌落。

地上被季景飏的鲜血滴落的地方,也开始泛起零星火花,整个客栈前厅发出一股奇怪恶臭,石墙木梁纷纷脱落,整个前厅渐渐变成一个宽敞的树洞。接着,树洞顶部突然裂开一道大缝,四面树皮纷纷掉落。

月光重新照射在季家兄妹所站立的地方,将二人的影子投射在一颗腐烂倒塌的大榕树上。

原来整个客栈,是一颗大榕树幻化出来的假象。

鸟妖的身体被月光照射,突然腾起一股幽蓝大火。这股鬼火并没有热度,反而带着一丝诡异寒气。

季景飏将季寸言护在自己身后,冷冷地看着鸟妖的身体被蓝火慢慢吞噬。起初鸟妖还能蠕动挣扎两下,到最后便再也动弹不得。

季寸言见尘埃落定,才对季景飏抱怨道:“早说了月重轮不要出来瞎逛,结果你还得把自己割伤才能杀了这群妖怪。”

说毕,她从腰间掏出一个紫色小包,又从里面取出一卷白布同金疮药,帮季景飏包扎他手上被自己割破的伤口。

季景飏叹了口气,对季寸言道:“早说了让你平日研习法术认真刻苦点,结果你的六芒星阵,学了半年还是半吊子货。若是我今日不在,就你一人,你现在就是人家的盘中餐了。还是生吃的。”

季寸言瞪了季景飏一眼,道:“呸呸呸!哪有人这么咒自己妹妹的?”

季景飏抬头瞧瞧那依旧带着多色光晕的圆月,道:“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啊?我们都把这妖店铲平了,还不宜久留啊?打了一场打架,都不让人休息一会儿么?”

“此处方圆几十里都是深山密林,人迹罕至,千百年来,你以为就只有一只鸟能修炼成妖吗?”

季寸言咽了口口水,抬眼看向四周的深沉夜色。黑暗中,似乎真的有无数双眼睛正盯住这两个不速之客。她还在仔细辨别北首那团幽蓝亮光是鬼火还是什么野兽的眼睛反射出的月光,季景飏早已迈步往前走去。

“啊!三哥,等等我!”季寸言跟在季景飏身后,往密林深处走去。

【注1】月重轮:公元1162年6月30日凌晨三五点,洪迈作为南宋的贺金国主登位史,行至临淮,突然看到月重轮。同行的判太史局荆大声告诉他:“是为月重轮,前史所纪,多不过两三重,而今五数,但太阴极盛,恐非太阳之利耳。”

【注2】山崩水出:泥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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