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低声下气

奚凝霜歉意地递给范澄喻毛巾，范澄喻接过来，板着的脸让奚凝霜看着忐忑不安，生怕范澄喻嫌弃她似地问：“你没生气吧？”

范澄喻笑得很勉强，显然是一种礼貌，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不想辜负别人的一番好意，又不想为难自己。

“下次，我尽量不打扰你。”奚凝霜怯懦地低声说道。

范澄喻知道她是无心的，但他没有安慰她，如果刚刚不是他及时关了开关，那么大一个琉璃作品就报废了，无论是时间和金钱他都损失不起，心有余悸。范澄喻是真实的人，从不掩饰。

奚凝霜自知自己犯错了，回去继续称重，偶尔瞄一眼范澄喻，范澄喻又开始打磨，整整一天，院子里只剩这两种声响交织，再无杂音。

奚凝霜分好了二十份琉璃包球之后，已经下午四点多，父亲下班的时间快到了，她要回去做晚饭，这几天，她必须做好一个乖女儿，让原本隐藏着定时炸弹似的家，不会因为任何事爆炸。她想和范澄喻打招呼，但见他仍然专注地打磨，犹豫片刻，悄悄地离开。

走出院子，她才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老奚下班还没进门就闻到了菜香，和梁慧在家的时候一样。他无奈地摇摇头，又向巷子深处望望。父亲对子女的了解，凭直觉也能猜到几分，他不想戳破是觉得已成事实的事情，没必要再大费周章的阻止。

奚凝霜见父亲回来了，笑脸相迎，父女俩开始吃饭，吃到一半儿，奚凝霜说道：“我今天去范澄喻那里开始学习做琉璃了。”她也不想欺骗父亲，无论做什么都心里坦荡，这是她人生的信条，所以，她每次做决定都会直面面对可能到来的疾风骤雨。

老奚垂目看着饭菜，沉默地吃着，没有表达任何态度。见父亲没接话，奚凝霜欲言又止，终是把自己心里这一天来的感受憋了回去，看来还需要时间。她心里想，至少没有反对，已经算是对她的支持了。

刚吃完饭，家里的电话响了，父女二人对视一眼，奚凝霜没敢去接电话，她怕是母亲梁慧。而梁慧根本就不会打电话回家，她白天已经和老奚通过话了。

老奚接起电话，寻问了几句就对奚凝霜说，“你大学同学张颖。”

奚凝霜紧张的脸瞬间绽露出笑容，忙跑过去，虽然才分离没多久，女孩子之间的话题竟然也会那么多，但张颖并没有多提她工作的事，毕竟，这份工作原本是属于奚凝霜的，而在张颖心里，奚凝霜的牺牲太大了。张颖希望奚凝霜的选择会让她幸福，有的没的聊了一会儿，这个电话主要是把联络方式告诉奚凝霜。

去面试之前的空档，奚凝霜抓紧时间去范澄喻那里学做琉璃。老奚第二天早上上班前，脚还没走出家门，踌躇了片刻，回到屋子里对奚凝霜说：“我知道你去小范那儿，爸爸知道你大了，但有些事，还要是注意分寸，毕竟男女有别，女孩子要自爱。”

“爸，您说什么呢？我很自爱。”奚凝霜有点委屈，不过，她也明白父亲的心思，毕竟这条巷子里的人可不都像父亲那么了解她，所以，她马上又补了一句：“您放心吧，我懂。”

懂？老奚要是相信才怪，可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呢？每天都安慰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女大不终留之类的话。他叹口气，心事重重地骑上自行车上班去了。

奚凝霜去范澄喻那儿的时候，院子门都是大开着的，比范澄喻一个人在的时候，开的还要大，虽然身正不怕影子邪，但她也不愿意被流言所扰，毕竟他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那些有的没的，会耽误大事，奚凝霜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才踏进范澄喻宅子的大门，就看到院子中间又多了一个小炉子，里面的炭火烧得正旺，上面还有口锅里面煮着东西。奚凝霜拿着饭盒围着炉子转了一圈儿，锅里煮的像是老街口手艺人捏东西用的糖浆似的，但色泽浑浊。她好奇地看了半天，范澄喻才出来，奚凝霜指着锅问，“你做的是什么吃的啊？”

“吃的？”范澄喻顺着奚凝霜的手看去，便又抿嘴一笑，“这是油泥啊。”

“你们那里的特色小吃？怎么叫这个名字啊，不像吃的啊。”奚凝霜凑过去闻闻，不闻还好，凑到近前用力这么猛地一吸，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呛进喉咙，呛得她忍不住猛地咳起来。

“什么吃的？这是捏模用的泥料。”范澄喻一脸严肃地告诉她。

奚凝霜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还抱着饭盒，瞪大了眼睛，她把饭盒往范澄喻手里一塞，“今天的学费。”话音未落，人就又凑到煮着油泥的锅前，保持一定距离，味道也没那么呛人了。她这才看清楚里面大概有什么东西渐渐融化。范澄喻给她讲过做琉璃的程序，她指着油泥问：“快化成水了，怎么捏啊？”

“拿出来就会慢慢凝固。”范澄喻拿来铁板和各种工具，用一把铁勺将油泥从锅里盛出来，放在铁板上，边说：“现在我开始教你捏模。”

奚凝霜正看得出神，听了范澄喻的话，马上问：“我还没想好做什么。”

“你是新手，做个简单的吧。”范澄喻也不抬眼看她，目光只盯在那些油泥上，一勺一勺地将油泥铺在铁板上，奚凝霜想伸手，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师傅，我来吧。”

“嗯，你就这样，把这块铁板用油泥铺满。”范澄喻把手里的勺子交给奚凝霜，“不过，要小心，油泥很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