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 转折
五分钟是张自忠的底线，如果五分钟之内战场形势还没有发生改变，那就意味着我军已经丧失先机，如此他就不得不考虑撤退事宜。五分钟虽然短暂，但已经足够太多不确定因素自由发挥了。
“军座！快看！是参谋长！”
虽然军座已经下令骑兵第13旅做好增援准备，但五分钟实在太久，张克侠已经等不及了。他知道这场战斗对于五十九军，之于整个战役而言意味着什么，也理解军座为何如此固执。他在等，在等形势扭转的那一刻；更在赌，赌中国军人的血性还没有完全蜕化。面对日军的疯狂进攻，他们是能顶住的，只要多坚持一分钟，那我军就多一分胜算。而此时，他所要做的就是尽自己一切所能拖延时间，越久越好。
“参谋长你怎么来了？”
能在一线阵地见到参谋长张克侠，224团团长杨干三很是诧异。就算前线吃紧，张克侠这位军参谋长也应该是在指挥部内陪着军座才对，怎么下到一线了？这多危险啊！
杨干三并不知道张克侠目前所作的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的个人行为，并没有得到军座的首肯。实际上，张克侠做什么张自忠悉底清楚，如果没有张自忠的意愿在其中，他一个参谋长能有多大能耐？
“我来干什么？我来给你送援兵！别一打仗就嚷嚷着要援军，养成毛病了，以后还怎么打大仗？”
杨干三将张克侠迎入指挥部就吃了好一顿训斥，他有点儿委屈。224团防守中路，不仅死死顶着日军39联队的猛攻，就是侧翼还承受着40联队的侧击，还要忍受日军飞机大炮的狂轰滥炸。可以说目前整个战场上的我军各部，224团承受压力最大，同时也是伤亡最惨重的一个。被日军死死压制，战力发挥不出来，还要面对数倍于己的鬼子突进，又是飞机大炮，坦克装甲车的，坚持到这份儿上了，我容易么我？
纵然是心中委屈，但一想到参谋长的援兵？就是再大的委屈他也愿意承受。只是定睛一看，这援兵好像……有点儿……杂？
没错！有军部警卫连的人，有通讯员；有伙夫；有挑头儿……只怕是军部能挤出来的像模像样点儿的张克侠全带来了，唯一有些看头的就只有那200多敢死队了，他们都是张克侠从补充团里精挑细选过的。补充团里的人你让他拿枪抵御鬼子或许不行，但炸药包手榴弹管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充当敢死队却没有问题。
看着这些人，杨干三顿时感到一阵凄凉。心中暗道：难道我堂堂五十九军已经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吗？就算这是真的，他也不能表现出来，而是强颜欢笑，高声鼓舞道：
“弟兄们！参谋长带兵增援我们来了，大家再坚持坚持，我看小鬼子也好不在哪，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打退这次进攻，他们比我们还撑不住呢！”
杨干三说完，并没有想象中的欢呼响应，而是沉默。战士们的眼神死死的凝视着前方，一种沉重感如泰山压顶般袭来……
“我操！～”
日军坦克向来被我军视作鬼见愁，这玩意儿皮糙肉厚，火力迅猛，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碉堡，由于我军缺乏有效的反坦克武器，只能扛着炸药包抵近爆破。可鬼子坦克一般都有步兵伴随提供掩护，本身火力也不赖。虽说是三五十米的距离，却如同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有时为了炸毁一辆鬼子坦克，我军需要付出一个连的代价，简直是用人命来填啊！
有人说飞雷炮反坦克效果不错，五十九军鲁西南会战时就曾让第十师团吃过大亏。射程虽然近些，但集中使用效果不亚于饱和轰炸。是！没错！可问题在于吃过亏的小鬼子对飞雷炮颇为忌惮，不论哪里，飞雷炮都是鬼子优先打击的目标。更何况，在鬼子绝对空中优势下，224团的飞雷炮早已经损失殆尽了。
难道要他用人命填？不！如今的224团已经没有这个资本了，他必须珍惜每一个士兵。于是杨干三拿起电话要了前指说道：
“喂？喂？224团请求炮火支援！224团请求炮火支援！听到请回复！喂？喂～？”呼叫炮火支援！昨天赵金鹏就是这样干的，军属炮兵部队仅仅三发急速射就干掉鬼子六辆坦克，取得极大战果。今天，哪怕是没有重炮，20高炮或是M2大口径重机枪，随便来一门，杨干三也有信心让鬼子放回血。但是他错了，不论他如何声嘶力竭，电话那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呼叫无果，已经不能将希望寄托于火力支援上面，该到人命去填的时候也必须去做。
“妈的！组织敢死队！炸掉那**养的。”
敢死队是现成的，不论是补充营的两百多弟兄还是224团的战士们都是舍得用命的，只见杨干三一挥手，一个班的士兵就抱着炸药包、手榴弹冲了出去。
“掩护！快掩护！”
“哒！哒！哒！”“轰！轰！”机枪、手榴弹不断干扰鬼子，制造机会，掩护敢死队不断迫近，但这终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敢死队刚刚冲出战壕没走多远就被一连串子弹扫倒在地，无奈的跌落战壕。看着死去的战士们，杨干三纵然心痛不已，但鬼子坦克依然滚滚压来，他只能再次挥手派出更多士兵。虽然结果还是一样，但聪明而倔强的中国军人，懂得用集团冲锋，不惜身死的办法来掩护两三个“假象”。用装死的办法躲过密集弹雨的绞杀，静静的等待着鬼子坦克的到来。
近了！更近了！刚才的冲锋，弟兄们都去了，只剩下张三娃一人还活着。正如军座所说：活着不是为了苟且！他有他的使命。鬼子坦克缓缓开来，他能感觉到大地的震颤，也能清楚的听到，那巨大无比的钢铁身躯，无情带有戏谑，肆意碾压着袍泽身体所发出的声音。
“你个狗日的，老子等着就是你！”
张三娃突然奋起将周围鬼子吓了一跳，但他没有给狗日太多反应时间就立马拉响炸药包，一头钻进坦克履带中。“咔吧！”他的脑袋如同碎裂的西瓜，被冰冷的钢铁搅碎、碾烂，但满腔的热血却尽情的洒在这片他所在乎的大地上。
“轰！”剧烈的爆炸将坦克负重轮都崩飞了，八九式中型坦克脆弱的身躯怎能抵得住五公斤烈性炸药的威力？当即便原地瘫痪动弹不得，而之后的殉爆，又令它化作四散的零件，结束它罪恶的一生。
一辆八九式中型坦克被摧毁，这极大的鼓舞我军士气，但又不得不承认，鬼子终究还是冲了上来。杨干三提刀高呼，准备同鬼子展开肉搏战，即便是全团阵亡于此，也绝对不让鬼子好过。但突然，战场形势仿佛发生转变……？
不错！在我军头顶上作威作福近半小时鬼子飞机终于支撑不住，不是燃油殆尽就是弹药消耗一空，再呆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纷纷开始返航。这就是张自忠所期待的转折，鬼子飞机一撤，对我军的威胁就小了很多，这样我军也好发挥最强战力。
他当即命令道：“命令炮兵部队给老子将正面之敌砸下去，总预备队（225团）会同军属机炮营火速增援224团，一定要确保正面防线不失。……侦察营、突击营、军属警卫连，给老子将右翼口袋扎紧喽！老子要让矶谷廉介老鬼子吐血三升！……骑兵13旅随时准备追击！”
这就是期待已久的反攻了，军座张自忠一连串命令下达，让憋屈良久的众人意识到终于到了发泄一通的时候了，小鬼子也确实该感受感受我攻击军之威了。
“放！～”“轰！轰！轰！～”早已按耐不住的炮兵部队率先除去伪装发起反击，反击是迅猛而凌厉的，是为遭受日军猛烈炮击的我一线将士发出的怒吼。十二门施耐德76.2mm快炮，十八门苏制120mm重迫击炮，尽情的将炮弹发泄到39联队头上。这让刚刚看到一点希望，已经开始憧憬胜利之后授勋仪式的重明信义大佐惊呆了。
他一把抓过身旁的卫兵，指着前方询问道：“你告诉我，支那人怎么会有如此猛烈的炮火？”他只是一个小兵，怎么能回答得上大佐阁下的问题？或许师团长阁下心里最清楚吧？
其实不然，矶谷廉介也同样被震惊到了。虽然早已料定攻击军不凡，但张自忠一出手还是令矶谷廉介大感意外。这样猛烈的炮火虽不及本部师团，但也相去不多。
呵呵！如果仅仅如此，那他就太小看五十九军了。
一番猛烈的炮击愣生生将就要突破我军防线的39联队砸了下来，士兵们不是憧憬胜利时的喜悦，也不是对功亏一篑的惋惜，而是想着怎么撤退，怎么逃走？
在这样猛烈炮火下进攻无异于找死，就连钢铁之姿坦克战车第一念头都是保命，更何况他们这些血肉之躯？
但来得了，能走得了吗？前来增援的225团及军属机炮营可不答应。四门博福斯20高炮和八挺M2大口径重机枪组成强大的交叉火力，尾随追杀，小鬼子想不伤亡惨重都不可能。就以博福斯20高炮的威力，对付小鬼子那粗制滥造的坦克装甲车，还不是砍瓜削菜般容易？八九式中型坦克两三炮就搞定了，九四式轻战车更不在话下。一枚穿甲弹就能轻易洞穿，并余威不减横扫身后的鬼子。M2大口径重机枪本身就是大杀器，高射速、大动能弹药能将坦克打成马蜂窝，至于人体？那是碰着即伤，挨着即死！又因二者射程极远，39联队士兵算是倒了血霉。
攻击侧翼的40联队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虽然已经攻入我军阵地，但大多是我军主动放弃的诱饵，40联队非但不知，反倒是津津有味的品尝起来，与我军展开了激烈的争夺。虽然日军势大，但我军在这一方向防守力量并不薄弱，又有较大转圜馀地，所以日军打得一直都很辛苦。而为了同39联队汇合，对我军进行分割歼灭，40联队联队长西大条胖大佐在没有完全消灭我军第一防线突出部，就一个劲的朝着第二道防线中段侧路猛攻，使得40联队深陷其中。所以，当我军突击部队沿着战壕摸上来时，40联队想要调头却是难了。
“挞！挞！挞！～”
当听到联队后卫传来激烈枪声时，西大条胖大佐就已经意识到40联队的处境不妙了。别看现在40联队是一点击三面，压得支那人喘不过气来，但同样40联队也处于支那人三面包围之中。一旦后路被阻断，40联队就彻底被合围了，但西大条胖大佐并不认为支那人有这样的实力。
然而，西大条胖大佐错就错在低估了我军突击部队的战斗力。五十九军师从第一〇一军，同样有一支用于快速突进，火力强大的部队-突击营。再加上两军的关系，使得五十九军突击营的建设并不比一〇一军差，尤其是在自动武器方面。所以，当后卫部队与葛志鹏率领的突击部队刚一接火就闷声吃了一记大亏。
“大佐阁下！后卫部队已经被支那人冲散了，请阁下早做决断啊！”
“纳尼？”西大条胖大佐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后卫部队一般是日军之中最为精锐的部队，人数虽然不多，可却承担着掠阵重责，才刚一交手就被冲散，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八嘎！”西大条胖发出颇为不甘的一声咒骂。224团眼看就崩溃在即，如果不是支那人横插一杠子，不出几分钟皇军御国旗就能插在那片阵地上了。可如今？别说击破224团防线，可能连自保都成问题了。西大条胖没有迟疑，立马向师团长求援，请求战术指导。
张自忠的反击如此犀利，以致于矶谷廉介一时间无法适应。如果不是有支那人番号为证，他一度怀疑与他们交战的是支那人最精锐的部队--第一〇一军！所以，当西大条胖大佐发来求援电报，以及所部后卫出现的激烈交火，矶谷廉介立马做出决断。
“命令搜索联队火速救援40联队！”
39联队的溃退已经不可避免，已经没有救援价值。如果40联队再遭受重创，那第十师团可就不仅仅是丢人了。
……
当北条建一所率领的搜索联队加入战团，葛志鹏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压力。40联队也在不断的向搜索联队靠拢，仅凭两个营的兵力是扎不住口子的，更何况突击营最擅长的并不是坚守，而是突破。与其这样，倒不如一鼓作气击溃40联队，尽量杀伤日军。于是，他立马命令部队放弃抵御日军搜索联队，将矛头转向西大条胖的40联队。
此时的40联队已经无心恋战，而我军则依靠地利及装备优势对鬼子展开追歼。鬼子是沿着堑壕工事攻进来的，此时撤退也是如此，这就为我军围歼提供便利。只见突击营战士们三五成群越过几道堑壕，快速把持了一处节点。正巧一队鬼子由此经过，一场遭遇战正式展开。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别看鬼子人数众多，可我军战士没有丝毫怯意，仅仅五六个人却勇敢的迎了上去。“挞！挞！挞！”火力迅猛是自动武器的优势所在，尤其是近战，五六挺冲锋枪的火力甚至强过日军一个分队（大约班级作战单位）。是以小鬼子甫一接战就立马伤亡遍地，被我军全程压制，直至消亡。这样的情景并非个例，而是普遍现象。
在我突击部队快速而猛烈的攻击之下，40联队终于支撑不住，西大条胖再也约束不住手下士兵，战场变得越来越混乱，一场撤退逐渐演变为溃败。感觉差不多了，就在北条建一所部加入战场后，张自忠就觉得矶谷廉介的底牌快出尽了。此时40联队的溃败让他更加确信，矶谷廉介这老鬼子已经无牌可出了。这正是全力追歼的大好时机，而这个机会就留给骑兵部队吧！至于突击营？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再追歼下去就要彻底暴露旷野了，追歼效果不好不说，伤亡也将增大，得不偿失。而作为五十九军唯一的机动部队，骑兵13旅就刚刚好。
“弟兄们！跟我杀呀！”
骑兵就相当于中国人的装甲战车，钢铁洪流。姚景川骑刀一挥，两千多骑士挥舞着马刀朝着鬼子杀来。马蹄塌坉着大地，发出震耳欲聩的轰鸣声，这急促而不断迫近的声音预示着死亡的临近。
骑兵出马，鬼子溃败的也就更加彻底了，就连一向自诩帝国精锐的北条建一所部都不能避免。他们不是没有想过阻击我军，但溃兵实在太多。刚刚组建的阻击阵地还没有发挥作用就已经被溃兵冲垮。更何况，我军骑兵尾随掩杀，这种临时构筑的防御工事，实难起到作用。
败了！彻底的败了！好好的一副牌被他打得稀烂，矶谷廉介忿恨不已，长叹道：“时不待我啊！”就差那么一点儿他就能击败五十九军了。只是他没有想到张自忠这么能忍耐，更没想到冈田资居然这么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