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扩大（一）
太阳西沉，夜逐渐深了……硝烟和血腥味依然弥漫在战场上，与破败、寂寥描述着今日激烈战斗后的惨景。日军退了，被我军一路尾随追杀逃出五里开外才稳住阵脚，确信鬼子不会再来，我军开始打扫战场，收敛袍泽遗体，清点战损及缴获。
“军座！要不要报捷？”初步统计结果已经出来，一次战斗歼敌四千多人已经算得上是一场大捷了，但那触目惊心的战损也令张自忠提不起一点儿兴趣。主力38师算是打残了，全师近万人马只剩不到三千人，伤亡七成，这是自五十九军组建以来伤亡最为惨重的一次。这还是38师整编之后的结果，如果照以前，在日军如此猛烈的攻势之下，是决计顶不住的。可如今，我军不仅阻挡日军兵锋，还发动了逆袭，一举予以重创，为潢川保卫战赢得主动。
张克侠知道张自忠心里难受，报捷的事情也就不再多提，于是又询问道：“那军座！是不是让180师过来接防？”
38师已经基本丧失战斗力，春河集阵也已残破不堪，我军目前虽然守住了阵地，但仅凭这点儿力量想要抵挡携恨而来的日军，有点儿悬呐！故有此一问！
谁知张自忠却说：“不！我军要放弃春河集，收缩防线于潢川固守！”
什么？好不容易付出巨大代价才守住的阵地怎么说放弃就放弃？更何况……？
“军座！春河集对于我军多么重要您比我清楚，一旦我军放弃春河集阵地，那就是意味着将潢川彻底暴露在日军面前，一旦潢川有失，那罗山-信阳可就危险了，甚至直接威胁到武汉的安危，军座三思啊！”
他当然知道春河集的重要性。春河集位于日军太行山北麓攻击路线的桥头堡，如何不能拿下这里，整个北线作战都将无法展开。所以，春河集乃至潢川对日军而言势在必得。五十九军能够挡住日军一个师团一两次进攻，能挡得住两个、三个甚至更多师团吗？所以，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尽量分散日军兵力，而拉长战线就很容易做到。再者，收缩兵力、固防潢川也是长官部的意思，张自忠不能违背。
“看看这个吧！”说着将两份电报递到张克侠手中。
“军座！这是真的吗？”
看过电报之后，张克侠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惊。喜的是，长官部终于决定将七十七军划拨到第27军团麾下。出潢川时，张自忠就已经接到委任状，任命他为第27军团军团长，下辖第五十九军、七十七军和第114师。本来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情，但或许是有人担心将一个攻击军和一个防御军放到一块，实力未免太强。27军团的编制虽然没有变动，但缺员的七十七军和第114师却迟迟未能入编。这次虽然依旧打了折扣，114师被划归豫皖苏鲁战区打游击去了，但七十七军能来，给军座换个称谓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千万不要高兴的太早了，长官部如此大方背后必有深意。果然！有过策划鲁西南会战经验的五战区司令长官白崇禧白长官按耐不住了。他确信日军于太行山北麓作战，主攻方向无非两条。其一，沿固潢公路西进，攻取潢川、罗山、信阳，然后再沿平汉铁路线及其以西地区南下，从北面、西面迂回包围武汉。另一条则是翻越大别山脉，向武汉北面推进。大别山绵延数百公里，可供大军机械化行进的山隘却并不多，几乎不用费力排除就可断言，距离固始最近的富金山峡口便是最理想的选择。
富金山位于固始南部史河南岸，当叶(家集)商(城)公路要冲，东连六安、合肥，西通潢川、信阳，山势险峻，易守难攻。但如果日军集中优势兵力，我守军恐怕很难抵挡。于是长官部决定调集宋希濂之七十一军，关麟征之五十二军，会同于学忠之五十一军于富金山周边布防。
如此一来，日军想要在太行山北麓取得进展就必须强攻一方。而一面是新编攻击/防御军，另一面则是整编德械师的精华所在，这一仗日军打得必定艰难。而一旦战场形势发生扭转，由淮水、大别山所夹形成的狭长地带也就成了禁锢来犯日军的囚牢。
这位白长官当真好大的手笔，只是战场形势是那么好扭转的吗？张克侠不由的发问。
“军座！您说这真的会成功吗？”
“大概会吧！”不论如何，他都希望这一计划能够成功，成功也就意味着可以歼灭更多的日军，就以日本小国寡民薄弱的战争潜力，再有这么几次，想要发动大规模战役都成为一种奢望。只是白长官有没有想过，我军或许能够封堵日军进攻，但又如何来扭转战局？
突然，他似乎想到些什么。这几天张自忠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抵御日军第十师团上面，倒差点忘记五十九军出潢川是为了什么了。一〇一军？这个国军深处日军重重包围之下的一枚暗棋。如果有她在鬼子身后搞些动作，那这场战役可就很有意思了。一想到又能同一〇一军协同作战，张将军心里满是期待。
白崇禧在大别山北麓布了一个局，目前只有少数国军高级将领知道，但彬山元也是知情人之一。国防部犹如漏勺一般的保密，使得任何由这里签发的命令，有我军一份就绝对少不了鬼子的那份。所以，当得知国军将调派大批精锐于富金山布防，彬山元立即召开方面军高级会议。
矶谷廉介第十师团进攻受挫，损失惨重。近六千人的伤亡，令这个甲种师团战斗力瞬间下了四成。有第十师团的惨状为例，方面军大多数将领认为北麓作战，只要给中国军队适当施压即可，实在没有扩大的必要。
彬山元也是这样认为的，反正第2军的任务只是协同作战，更何况他这边打得火热，可冈村宁次第11军可是相当惬意，没有丝毫动静。冈村宁次的消极怠慢也是彬山元做出不扩大打算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得知彬山元想法之后，冈村宁次可坐不住了，他不惜连夜飞抵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天津，说服这位顽固的方面军司令。
“彬山元阁下！”
“冈村君？”
两人相互行礼之后，彬山元将冈村宁次迎入他的办公室，说道：“冈村君身为第11军指挥官，怎么好轻易脱身来我这里？帝国不是马上要发动武汉会战了吗？冈村君您的第11军可是主力，你应该坚守自己的岗位。”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番话，但冈村宁次还是听出其中训斥的意思。他虽然是第11军司令，可毕竟只是一名中将。彬山元不仅是陆军大将，还是担任过陆相的军中老资格。面对前辈的训斥，冈村宁次是断然不敢有任何不满的。
“嗨！阁下说的是！不过晚辈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帝国的武汉攻略，特请前辈修改作战方针！”
冈村宁次说这话也不嫌羞，同样是为了武汉战役，第2军（隶属华北方面军）已经同敌人进行激烈战斗，可冈村宁次第11军居然没有半点儿动静，难道被金陵粉黛迷了眼？这个时候居然好意思让自己修改作战方针？
彬山元没有理会他，冈村宁次知道由于在进攻问题上未能取得同步，彬山元对他颇有微词的，此番调整作战方针也有发泄不满的意思，如此他就更得向彬山元阁下说明缘由了。
“阁下！您不想知道冈村手里第11军五个半师团为何迟迟未动吗？”
这话勾起彬山元兴趣。大本营决定发动武汉攻略，而且是越快越好，为此，参战各部得到优先补充，并快速集结。然而经过近半个月的准备，华北方面军已经展开行动，可作为主力的第11军却没有任何迹象，这很令人费解。按理说，就算是计划临时有变，他这位方面军司令官应该最先知晓。可事实并非如此，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冈村宁次自作主张。虽然关东军出身的将领，抗命已经成为习惯，但他不认为冈村宁次会有胆子，置大本营的命令于不顾，阳奉阴违？其中定有隐情！且听他怎么说？
见彬山元没有拒绝的意思，冈村宁次赶快拿出随身携带的地图，就摊在彬山元的办公桌上说道：“阁下！夺取武汉的进攻线路大体只有三条。其一，攻占信阳，沿平汉铁路南下，这也是正是阁下目前正在努力的方向。其二，沿长江两岸进攻，溯江而上。其三，攻占广州，沿粤汉铁路北上。
这三条线路，无论是那一条都是艰难重重，支那人已经在武汉周边集结一百多万大军，企图遏制皇军攻势，此番大别山北麓精锐兵团便是印证。”
想想也是，支那人历来都只会被动防御，皇军进攻哪里就扎堆防守哪里。是以，皇军每次大战都能取得极大战果，可就是推进速度过于缓慢。遣重兵封堵皇军可能的攻击路线，也倒确实符合习惯苟延残喘的支那人的做派。只是，这就是他按兵不动的理由吗？
不！当然不是！冈村宁次接着说道：“以目前的形势来看，蒋政府是要以武汉为中心，打一场赌上国运的大战。支那军必然是拼死抵抗，即便我军取得最终胜利，皇军也必将付出沉重代价。就以支那人庞大的人口基数而言，皇军虽胜犹败。所以，为了能够达到战略目的，而又要避免伤亡惨重，我们就要另谋它法。”
呵呵！这才是他的真实意图。彬山元听后几乎想都没想就说道：“说说你的打算！”
“嗨！”冈村宁次又说道：“阁下！对华全面战争爆发一年多来，卑职发觉，支那军组分复杂，良莠不齐，即便是中央军亦是如此。历次大战所仰仗的不过是冠以德械师、苏械师、攻击/防御军这些名头的精锐部队罢了，其他部队不论是人员、装备还是战斗意志与之相较可谓天壤之别。只要阁下在北线表现强势，支那军抵挡不住就会有更多精锐调往此处。届时……”
“到时候，皇军便可以奇袭广州？然后沿粤汉铁路北上？一旦粤汉铁路线落入皇军之手，武汉也就没有坚守的必要了！冈村君！看来你果然是下足了功夫啊！”
“纳尼？”彬山元的思维跳跃的厉害，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打广州了？沿粤汉铁路线北上在冈村宁次看来是最不可取的一条进攻路线，毕竟要穿过3个省，距离上千公里，难度之大不可想象。自己想说的是，如果北线能够吸引越多的支那军精锐，那么即便长江沿岸支那人有百万大军，11军也是手到擒来，这并非虚夸，11军虽然只有五个半师团可却有接近十五万兵力。这十五万人犹如一柄利剑，沿着长江溯江而上，当真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无可阻挡啊！
彬山元误会了，冈村宁次打得好算盘，倒底还是为他的11军着想。可他明知道被这小子摆了一道，但却不得不答应下来。不答应还能怎么办？第2军要想打开局面，要么强攻潢川、富金山，要么就只能等11军将长江两岸搅个天翻地覆，他好乘机而入。很显然，冈村宁次并不打算这样做，那就只能掉个个儿了。不过，要想第2军效死出力，冈村宁次不付出些什么那是不可能的。彬山元也不多要，只是将隶属11军名下的第75飞行战队调到合肥，归第2军节制。通过对春河集战役报告分析得出，支那人防空薄弱，在皇军掌握制空权的情形下，只能被动挨打。有了航空兵的持互，第2军的四个半师团岂是支那人几支精锐就能抵挡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