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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朝廷风云

“娘娘,那个人的飞鸽传书。”临安宫,慈元殿内,一位侍女递上一张小纸条。

被称作“娘娘”的正是谢道清,当朝皇后,她接过纸条打开,上面写着:“祁君知慈母心,望前两日入杭。”

“望前两日……”谢皇后嘀咕着,问道:“映雪,今天是何日?”

递上纸条的那侍女名叫柏映雪,她想了想说道:“九月初三。”

“照他的安排,维儿十日后到临安,此事十分重大,你去安排一下沿途的暗士,以防万一,对了,避着点阎贵妃。”

“奴婢领命!”映雪施礼后退出,谢道清之所以叮嘱映雪“避着点阎贵妃”,是因为映雪表面上是谢皇后身边的一名普通侍女,实际上她是皇后的暗卫,用一个古老的名称来说,就是“死士”。谢道清出自名门,祖父曾是大宋的丞相,谢道清其貌不扬,在后宫并不得宠,仅凭家世和当年杨太后的权威才成为皇后,但是人贵在自知,她很清楚自己姿色并不出众(甚至后世有些人认为谢道清是“丑女”,但是仔细想一想,谢家并非显赫到能左右朝局的地步,谢道清的父亲在家族中也不算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些人都没大胆到敢强行让皇帝接受一个“丑女”做皇后,所以,对于谢道清的容貌,并不至于“丑”,顶多就是姿色平平而已),对于贾贵妃和阎贵妃先后独得圣宠并不去计较,也得了个端重贤惠的名声,皇帝虽不宠她,却对她礼敬有加。

谢道清原本不想豢养暗士的,这种事一旦被人抓住把柄,麻烦可不小,但是因为赵维和冯晟的缘故,她不得不冒险以侄子谢堂的名义发展了几个心腹,负责与冯晟的通信。

“彩云,你放心吧,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会竭尽全力保护维儿,也请你你在天之灵保佑他一生平安吧!”谢道清在佛龛前双手合十祷告道,她口中念叨的“彩云”,正是赵维的生母齐昭容的名字。

谢皇后之所以急着让赵维回京,乃是因为20多年以来,后宫嫔妃除了已故的贾贵妃生下公主赵佳颖之外,再无人有所出,皇子赵维的生母齐昭容当初是谢道清的陪嫁侍女,赵维出生于嘉熙二年,当时赵昀已经32岁,登基14年了,古人寿命普遍比较短,尤其是帝王,没几个长寿的,32岁也接近中年了,赵昀中年得子,喜不自胜,齐昭容宠极一时,后宫的其他嫔妃自然是各种嫉妒,遭人暗算也就不奇怪了。

事发之后,谢道清并不笨,要说整个后宫最恨齐昭容的人,就是贾贵妃了,齐昭容生下皇子之前,贾贵妃宠冠后宫,突然从云端跌落的感觉可不好受,只是令谢道清感到震惊的是,贾贵妃连皇子赵维都不放过,不过后来谢道清也想明白了,她这个皇后尚且健在,赵维自当交给皇后抚养,贾氏什么都捞不着,索性一并除掉。正当谢道清不知所措的时候,冯晟抱着赵维找来,她这才知道,原来齐昭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等死,她托侍女在宫外买来一个已经夭折的死婴骗过了贾氏,将赵维交到冯晟的手上。

出于皇宫当值多年的警惕性,冯晟最初没有完全排除谢道清派人下毒的可能性,毕竟齐彩云曾是谢道清的侍女,如今喧宾夺主,谢道清有理由怀恨在心,所以冯晟并没有急着找她,直到他夜里暗查,确认贾贵妃宫里的人来仁明殿销毁很多蛛丝马迹,而且贾贵妃的弟弟贾似道也参与阴谋,这才确认皇后可以信任。

谢道清本想立即揭穿贾似道和贾贵妃合伙谋害皇子的事,但是被冯晟拦下来了,贾贵妃正得宠,皇后手里没有如山铁证,不仅扳不动贾氏一族,还有损她十几年来豁达贤明的美名,更麻烦的是,如果贾氏知道自己阴谋已为人所知,谢道清也会成为贾氏的目标,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谢皇后如果自身不保,又如何保得住皇子?谢道清这才同意冯晟的建议,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先将皇子隐藏起来,待到他长大一些,明事理、能保护自己之后再回来。

现在,赵昀已经45岁,膝下无子,身体也逐渐虚弱多病,朝廷百官最近联名上书请皇帝尽早从宗室子弟中选择一人以做储君,言下之意就是从赵昀的亲兄弟赵与芮和赵与訔的诸多儿子中选择一个册封为太子(南宋的皇室像是陷入了一种魔咒,每一代皇帝的子嗣都很少,甚至有像高宗赵构和理宗赵昀这样的膝下无子,反而是皇帝的兄弟子嗣众多)。尽管谢道清不被赵昀青睐,却因为不争风吃醋这一点为赵昀所尊敬,立储之事,事关重大,赵昀还是要跟谢道清商量的,赵与訔虽是赵与芮和赵昀的亲兄弟,但是他并无王爵在身,而赵与芮则是荣亲王,所以很多大臣建议册立赵与芮的儿子赵孟启(即历史上的度宗赵禥),想听听皇后的意见。

谢道清不动声色地说,立储之事不必急于一时,赵孟启自幼愚钝,5岁才学会走路,7岁才学会说话,智力发育明显落后于常人(没办法,赵孟启的生母也被赵与芮的正室夫人欺压,怀他的时候被逼着喝下打胎药,虽然保住了赵孟启,但是身心皆大受影响),恐怕难以担当大任,立储之事不可急于朝夕,她保证过几日一定给赵昀一个满意的答复。

听到赵昀说大臣们推荐赵孟启,谢道清隐隐猜到,这背后肯定有推手,说不定又是贾似道,让一个智障当皇帝,那不是摆明了准备“挟天子以令诸侯”吗?想当年,汴京时期,张齐贤、寇准、王安石、司马光、苏辙之流,皆可称为国之栋梁,一代代能臣良相层出不穷,可是到了临安朝,良相日渐稀少,反而是汪伯彦、杜充、秦桧、万俟卨、史弥远之类,要么卖国求荣、寡廉鲜耻,要么结党弄权、营私舞弊,哪有半分宰相该有的品德?

现在谢道清得到了冯晟回复的确切日期,可以将事情向赵昀和盘托出了,不过,谢道清并不打算私下里告诉赵昀,她准备在大朝的时候将事情公布于天下,说破的鬼不吓人,这时候不敢见光的不再是她和赵维,而是那些心怀叵测之人。这时候的朝廷每5日一大朝,最近的一次早朝就是初五那天了,所以,第二天,也就是初四,谢道清通过父亲谢渠伯,在谢府之中约见了当朝右丞相赵葵、参政知事吴潜、董槐及监察御史程元凤。

这几人都是朝廷中的正直之士,谢道清先将皇子赵维的事情对他们4位讲明,以求到时候在大朝之上大臣们不觉得太突兀。果然,听完谢道清的叙述,赵葵几人皆是惊喜万分,惊的是此中竟有如此惊天秘密,喜的是正牌的皇子即将归来,太子之位当无可争议,真是国家之幸、社稷之幸。不过,监察御史程元凤还是向皇后提出了一点:“娘娘,臣有所担忧的一个问题,就是娘娘您如何证明冯晟将军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就是当年大家认为已死的祁王殿下?哦,虽然臣对于皇后娘娘的德行深信不疑,但毕竟皇子离宫时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孩,如今已长成13岁的少年,如果明日早朝,有人质疑祁王殿下的身世,甚至质疑这是皇后您从民间随意找来的傀儡,为的是将来把持朝政、祸乱朝纲,我等该如何应对?”

“程御史此言正中要害,此事确需商议,本宫今日密召诸公前来正是为此,我大宋法度严明,凡事皆要讲证据,本宫不擅于法理,还请诸位帮衬。”谢道清说道,监察御史从品级来讲只是个正八品下的小官,但是却拥有弹劾左右丞相的权力,哪怕弹劾有误,也不会被追究诬陷之罪,所以御史台(相当于今之检察院)的官员无论大小几乎都是有话直说,而且都是通晓律法的人。

“娘娘过谦了!”

“关于维儿身世的证明,这13年来本宫和冯将军也并非什么都没做,首先,本宫和冯将军每年关于维儿的成长皆有书信往来,本宫自知,此举有违法度……”

谢道清没有说完,程元凤打断道:“无妨,虽说娘娘与冯将军的信件往来有违规制,但是无伤大雅,皇子的性命乃是社稷之重,奸邪遁形,皇后娘娘的行为实乃保全皇家血脉的无奈之举,微臣定当在朝堂上为娘娘辩驳,只是皇子既以归来,这些暗士切不可再保留,应向皇上言明。”

“那是自然。”谢道清言道,“不过这些暗士人数不多,只为与皇子保持联系,皇子归来之后,可否将他们尽数充作东宫侍卫?”

“甚好,这样做既体现君子的光明磊落,也不会被人诟病过河拆桥。”右丞相赵葵说道,“但前提是祁王这些年确实存在性命之忧,须得暗士相护。不知当年齐昭容的死是否证据确凿?如果有齐昭容被下毒是铁证如山,那皇后豢养暗士也就无妨了。”

“齐昭容被人下毒而死,证据确凿,当年本宫特意让提刑司叫回正在毗州提点刑狱的宋慈入宫,虽无确切证据指明真凶的身份,但是昭容的死因是无可置疑的,当年的案宗尽数收于本宫的私库,上面有宋提刑的签名和印章,另有备份的案宗由尚宫局司记司保存。”

“如此甚好,宋慈验的尸,全大宋无人可质疑。”董槐说,“娘娘,案宗的原件就由娘娘妥善保存,明日早朝明示于百官眼前,但是这备份的案宗且请尚宫局立即抄写3份,分别送达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余下之事下官自当办妥。”

“有劳诸位了!”

“娘娘无需多礼,这是下官们的职责。”

第二天清晨,5日一次的大朝如往常一样在大庆殿召开,文武百官站立于下,右丞相赵葵与荣王赵与芮端坐于最靠近赵昀的太师椅上,宋代上朝的时候,文武百官站立于左右,唯独左右丞相和参政的亲王有坐的特权,本朝前任左丞相辞官致仕之后尚未任命新的左丞相,所以在朝上有座位的只有右丞相赵葵和荣王赵与芮。

按照昨天计划好的,赵葵等人并未首先提及册立太子之事,因为有人比他们更着急,那就是丁大全,大理司直兼饶州(鄱阳一带)添差通判,此人在历史上也是著名的奸臣,自他升任大理司直之后,以往的谦卑和顺一扫而空,脸色总是青蓝,阴沉得像是要下雨,所以有人背地里给他起了个“丁青皮”的绰号。丁大全自中进士、调任萧山蔚期间没什么政绩,但是谄媚的功夫十分了得,成为大理司直之后,宫内与内侍卢允升、董宋臣勾结,朝廷上则与贾似道、留梦炎勾结,最近朝廷上撺掇起来的选立太子的议论,赵葵猜测,就是贾似道在背后搞的鬼。

果然,丁大全如赵葵推测的那样,从队列中站出来道:“臣丁大全再请陛下早立太子,以图大宋基业万世,荣王殿下乃是陛下之亲兄弟,自古立长不立幼,故臣建议册封荣王长子赵孟启为太子。”

听得丁大全起头,一干文武官员也都各抒己见,不过也大都附议丁大全所言,坐在龙椅上的赵昀顿时感到头皮发麻,后宫嫔妃无所出他也是无可奈何,不过更尴尬的是坐在群臣之首的荣王赵与芮。赵与芮这个亲王,性格比较平和,才智不显,又不骄横跋扈,对于亲王的生活非常知足,平常待人也是谦卑有礼,丝毫没有亲王的架子。但是现在,众大臣说到他儿子的时候,他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言不发,不是他倨傲,而是实在不敢插嘴,说简单点就两个字:怕事。

待得册立赵孟启的呼声越来越高,这时程元凤才从队列中很靠后的位置站出来,朗声说道:“陛下,臣监察御史程元凤有话要说。”

众人闻声,霎时间安静下来,赵葵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被察觉的微笑。赵昀说道:“程御史请讲。”这时候的赵昀巴不得有人提出一个不同的意见。

“陛下,微臣首先附议丁司直谏言,宜早立太子……”

赵昀的心顿时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好你个程元凤,还嫌朕不够难堪,还要给朕施压?

但是程元凤接下来的话不仅让赵昀瞠目结舌,更是令朝廷上大部分官员震惊:“……微臣反对册立荣亲王之子赵孟启,因为陛下您有亲生儿子!”

……

“程元凤,你莫要消遣于朕,朕何来的亲生儿子?”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赵昀责问道。

“陛下,祁王殿下赵维尚在人世啊!”程元凤依然朗声说道,此言一出,顿时勾起了赵昀心里13年前的记忆:“你说什么?”

赵昀还只是震惊,而贾似道闻言则是惊惧了:“程元凤,休要胡言乱语,你消遣我等倒也罢了,何以再揭皇上的伤疤,拿夭折的皇子来开玩笑?朝堂之上休得如此放肆!”

这时,右丞相赵葵才站出来:“陛下,程御史所言非虚,如今谢皇后正在大庆殿外,她可以向陛下和文武百官说明此中内情,陛下如有疑问,不妨宣皇后进殿详述。”

此时,文武百官早已懵了,贾似道已经开始在冒虚汗,赵昀的脑子虽然还没转过弯来,但是口中却呼道:“快,宣皇后进殿。”

内侍董宋臣高声喊道:“宣皇后娘娘进殿——”

大庆殿正门打开,早已等候在殿外的谢道清身着朝服、头戴凤冠,双手平置于小腹之前,庄重地迈步走上台阶,跨过大庆殿的门槛,进入殿内,右膝跪地,双手置于左膝上,俯首行礼,口呼“万岁万万岁”,随后起身。大臣之中大多数没见过皇后的面,素闻皇后谢道清端重有福、贤明宽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一举一动、一步一趋,处处透着母仪天下的威严和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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