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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天机院 三谈集注

怼过了风扬,赵维在军器监里的威望就算树立起来了。这些天,铸炮坊一直忙着铸模的事,木质的火炮模型已经做好了,今天便是在开模。

赵维看到,一具长1.5米的木棒直径小的一端朝下埋入了砂型之中,周围有好几名工人拿着砂槌将湿润的砂子捣实,之所以说是木棒而不是炮管,因为它是实心的,只是模仿火炮身管的外形,内膛的铸造另由芯棒完成。

芯棒就是一根表面裹了陶泥的木棒,这时候制造火炮都是一次铸造成型的,不像后世那样用枪钻来钻孔或者辊轧挤压成型,就需要在砂型之中插入一根芯棒,铸成炮膛。

样品火炮直接使用了整模造型,整个砂箱高达2米,造型好了之后,就放在阴凉地方风干,风干之后,将芯棒放在下砂型的正中间圆形凹槽内,扣上带有浇口和通气孔的上砂型,铸模就算完成了。

做好的铸模被移动到铜炉旁边,巨大的铜炉里已经熔化了整整600多公斤的青铜,阳春三月(农历),气温本身就已经开始回升了,熔铸间里更是如炎炎夏日,挂在墙上的水银温度计显示,这里的气温足足有38度,炉工们虽身着单衣,依然汗如雨下。

熔铸坊的主簿坐镇指挥,赵维和秦九韶在旁边观看,四五个炉工用几只可以来回伸缩的钩子勾住了铜炉,等待着主簿的指令。

“一号杆伸长8寸!”随着主簿的号令,控制一号杆的炉工将手中杆子伸长了5个刻度,炉身已然开始倾斜。

主簿看了一下铜炉的角度,随后又说道:“三号杆伸长5寸!”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二号杆、四号杆各减7寸!”此时铜水已经到了铜炉口的边缘,两滴滚烫的铜水已经滴落下来,正巧滴落在砂型的浇口旁边。

“看,铜水要倒出来了。”秦九韶低声地对赵维说道,赵维也点了点头。

“好,一杆加2寸!”这一声令下,铜水从炉口缓缓流出,正好落进了砂型的浇口中,涓滴不洒!

“一杆加2寸……三杆退2寸……二、四杆退一寸……”整整600多公斤的铜水十分种的时间,准确地灌进了砂型之中,上砂型通气孔上方蒸腾着滚滚热浪。

秦九韶对赵维说:“这位主簿也是一名老炉工了,600多公斤的青铜几乎是涓滴不洒。”

“是啊,真是神乎其技!”赵维也暗自称赞,“不过,范铸法成型的火炮,其身管终究还是不完美。”

“哦?此话怎讲?”秦九韶问。

“今晨600公斤铜水注入型腔,可是要等到午后才能完成冷却、开模,这耗费的工时自不必说。这么长的冷却时间,铜水都是从外表先冷却,然后中间再冷却的,越大的铸件,冷却速度差异越大。我们知道,冷却的时候金属是会收缩的,那么冷却速度不一样,铸件各部分的强度质量也就不一样,冷却速度快的部分硬,慢的部分就软,所以慢的部分就是整个铸件的软肋。”

秦九韶点了点头,赵维继续说道:“那我们看这一门火炮的铸造,对于这个铸件来说,身管壁最中间的部分,就是最软的部分,而外表和内膛都很硬。那秦大匠有没有想过,如果用某种方法,将铸件之中最软的那部分去掉,会怎么样呢?”

秦九韶想了想,说:“那样的话,同样重量的火炮,就可以承受更大的装药量,炮弹可以飞得更远!”

“没错!”

“哦,我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将炮铸成实心,这样最软的部分就在最中间,然后将这部分掏空,留下外面最坚硬的外壳?”秦九韶恍然大悟,“可是,这么大的金属件,如何掏空中间的部分?”

赵维说:“深孔钻,不过这种方法很费力,最好能用水轮来带动,另外还要做出足够大且坚硬的钻头,这工作可不比铸炮简单!”

“但是值得我们去探索。”秦九韶说道,“殿下,我有个建议,要不在军器监里新设一个坊司,专门负责新技法的探索,如何?”

“嗯,大匠的话正合我意,小王原本也有此打算,不过小王以为,这新设的坊司不应该局限于军器,而应该涵盖工部下属的方方面面,如果有可能,还应该拉上将作监和钦天监一起!”

“哦哟,那这可是很宏大的一个计划,得通过廷议,由尚书省下令或者官家下圣旨才行,而且有司不一定配合。”秦九韶说。

赵维想了想:“廷议能通过就通过,不通过不强求,有司能配合就配合,不配合也罢了。大不了我们自己干,朝廷不支持,我们可以从民间选拔人才,反正朝廷里大都是文官,对工商之流没什么造诣,要是再来个林复还徒增麻烦。我对这个新机构的名字也想好了,就叫——天机院,精研细究,窥探天机。”

秦九韶笑了笑:“可是军器监的运营都是由朝廷拨款支撑的,如果没有朝廷同意,这天机院怎么维持呢?”

“所以我现在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其实在这个问题上,赵维已经有了些思路,后世有一句经典名言:21世纪什么最贵?人才!

为什么人才最贵?因为人才掌握着知识,知识就是金钱,大宋的物质生活比起过往的历朝历代是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跟后世发达的工业社会比起来,真可以叫做要啥没啥,这时候随便搞出点什么领先于时代的工业产品,那岂不是日进斗金?先进的工业产品需要技术工人和研发设计人员,这些人就是天机院需要的人才!

如果只是考虑天机院的资金问题,赵维是根本用不着朝廷支持的,找黄尧支持他就够了,可天机院毕竟是立足于军器监的一个机构,新式武器才是天机院的核心目的,没有朝廷点头认可,赵维就是私造兵器,冒着被人诬陷为造反的危险!为此,赵维必须尽一切可能拿到他父亲那一方玺印。

赵维当天下午就写了一封奏疏,直接面呈他的父亲赵昀,令他喜出望外的是,赵昀这一关很容易就过了,没有什么纠缠。

赵维的这份奏疏不长,赵昀简单看过之后,只问了他:“你最近好像经常不在东宫,听说你去军器监比较多,怎么?对军器监这么感兴趣?”

“不是简单地对军器监感兴趣,孩儿只是和秦大匠比较投缘,爹你也知道,太傅虽然精通兵事,也有着治国之才,但是在数学上,太傅却是赶不上秦大匠的。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所以我经常向秦大匠请教数学。”赵维说道。

赵昀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秦九韶的数学确实造诣颇高,你如此求学上进,为父很是高兴,不过,你可别只顾着学数学,太傅教你的学问、交代的功课不能落下啊!”

“爹您这就多虑了,孩儿何曾落下过太傅交代的功课。”赵维很自信地说,“您不是也亲自检查过我的功课,也问过太傅吗?我学得怎么样爹您还不清楚?虽然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是学问上最起码的自信孩儿还是有的……对了,爹,其实我想成立这个天机院还有个目的,也可以说是私心吧!”

“哦?私心……你倒是说说看。”

“《梦溪笔谈》爹您也知道吧?”

“啊——知道,神宗朝的那位梦溪丈人沈括写的嘛,挺出名的一本书,还分官本和民本呐,不过据说很多人都看不太懂其中的内容。”赵昀一边思考一边回答。

“正是,《梦溪笔谈》分为《笔谈》《补笔谈》和《续笔谈》三本,是故亦称之为《三谈》,其中所记述的内容包罗万象,天文地理、工艺技法,皆有涉猎,然世人多鄙陋,难以理解梦溪丈人渊博的学识,遗憾甚多。”赵维说,“可巧的是,孩儿却能读懂此书的内容,秦大匠也能读懂一些,所以我想,如果召集全天下能够读懂《三谈》的人,一起写一部《三谈集注》,必然能让梦溪丈人毕生的学识广播四海。若能撰成此书,孩儿作为主持编撰《三谈集注》的领头人,在世人口中,亦可与编写《四书集注》的朱文公相较一番!”

“《三谈集注》?!”赵昀十分惊讶,“呵呵,好小子,你年纪不大,志向还不小,敢和朱文公一较高下!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是要班门弄斧啊!”

赵维顿了顿,说:“弄斧可不就该去班门么?不在班门前弄斧,如何知道自己与真正的大师差在哪里?再说了,有您这头老牛在后面兜着,我这小牛犊子可不是不怕虎吗?”

赵昀当即伸出了大拇指:“好!就冲你这豪气,这个天机院我准了,银钱支出什么的,我会给尚书省下旨,户部会尽可能满足。”

“谢谢爹!”赵维心想:有个当皇帝的爹,搞事情是真的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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