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奇峰迭起

慕白拿着药渣在明洲的各大医馆逐一询问，随后买了一些吃食，回到一间客栈。

亥时四刻，彼时已经夜深，他白衣如雪，望着这间位于胡同深处的客栈，忽然觉得此地像是一座孤岛，在有序的世界里自立为王。

慕白暗暗叹了口气，这里明明地处明洲，应该与恫兮镇一样，由官府管辖，但凡出现命案都应上报到府衙，由公正执法的官吏依法处理，可眼下却像是在江湖，不分青红皂白，全由一个人说得算。

慕白进入客栈后，见客堂早早打烊，所有的桌椅都收拾得极为整洁，后院也异常安静，像是空无一人，只有院中的大树参天直立，在夜间愈显森森。

慕白心下狐疑，先后去找了穆思渊与沈子瑜，竟都不在房里。

他们去哪了？

“调查门上雕花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也不是一件耽误时间的事情……”慕白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逐一检查每间房，客栈就好像人去楼空了一样，只偶尔听得几声鸟叫。

慕白快步走向柴房，里面有一盏微亮的铜油灯放在角落，随着一阵阵夜风扑入，烛火倏明倏暗。

橘色的余光照在“柳星河”的脸上，衬得她肤色宛如脂玉，那张乖巧的脸又变成巫零，至于她身上的铁链，也早就不翼而飞。

慕白终于松了一口气，道：“你终于撕下人皮面具。”

巫零叹了口气：“伪装这种事情实在不适合我，那人皮面具贴上脸上着实不舒服。”

慕白一笑，拿出牛肉和烧鸡，巫零饿极，也不与他客气，撕下一只鸡腿就吃了起来。

巫零道：“你有什么发现？”

慕白道：“老板娘房门上有一种花，名为‘水晶兰’，她房中并没有可疑之物，但有一包药渣，我跑遍整个明洲，只知是一种类似花柳病的绝症，但具体是什么还说不清楚。”

“‘水晶兰’？绝症？”巫零略一思量，道，“难怪她会孤注一掷，恐怕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只是如此明目张胆地与二十年前的事情牵扯在一起，她的胆子当真不小。”

慕白点头：“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包括‘暗卫’在内，已有各方势力汇聚在此，可奇怪的是，阿洪为何会说棺材藏宝？老板娘手里宝物到底是什么？”

巫零看了一眼他：“子瑜最近怎么样？”

慕白道：“‘暗卫’又来了一个人，她非常忌讳。”

“谁？”

“江沛成。”

“是他？”巫零目色微动，嘴角边忽然噙起一丝冷笑，“他的确是一个又怪又难缠的人，平素里除了发呆就没有别的喜好，但杀起人来，这世上几乎鲜有敌手。”

慕白一怔：“你认得他？”

巫零道：“两年前在渝州同他打过一次交道。”

关于渝州一案，慕白早有耳闻：“‘暗卫’也参与过那桩案子？”

巫零只道：“‘青铜神树’历史悠久，是无与伦比的宝物。”

慕白点了点头，他并不知这桩案子里另有隐情，便没有多问：“剩下就是李梓恒、方雨霁两人，尚不清楚来历。”

说到李梓恒。

巫零想到一事：“他方才在客堂大笑，是在测试谁不会武功，你和思渊都要小心一点，另外还要多关注昭婆婆和店小二，我想李梓恒不会无缘无故地装傻大笑。”

慕白点头：“我察觉到了，你放心。”

巫零又道：“至于那方雨霁，年纪轻轻，看似娇娇弱弱、哭哭啼啼的，但孤身一人前来，想必也是个狠角色。”

她有些不好的预感，所以忍不住多叮嘱慕白两句。

巫零原本以为老板娘将她锁在此地，且不找人看守，是因为人手不足，可她方才偷溜出去时，竟发现客栈空无一人。

慕白觉出她话中深意，在地上拾起一根柴，在地上比画起来：“我还有一个更加奇怪的发现，此事本来是委托给穆思渊，可如今整个客栈除了你我之外，就没有第三个人。”

他在说话间，已在地上画出了八间房。

慕白道：“客栈有八间房，你和沈子瑜的房间在一楼，门上刻着向日葵；隔壁是住着李梓恒，门上刻着蒲公英；他旁边是思渊，门上刻着牡丹；一层楼最后一间住着康阳，门上刻着风信子；第二层第一间住着方雨霁，门上刻着茶靡花；第二间住着江沛成，门上刻着三色堇；我住在第二层楼第三间房，门上是双生花，你隔壁的房间是空的，门上是曼珠沙华。”

寂静的客栈里，就连极轻微的虫鸟之声都能听到。

柴房的烛火稀微，在夜风的轻抚下似乎随时要被扑灭。

巫零的脑海中一下子联系起许多事情来，她缓缓道：“申时一刻，方雨霁也来找过我……”

慕白在她那双灿若琉璃的眼里看到当时的一幕——

申时一刻，天气闷热。

柳星河懒洋洋地靠在柴草堆中，时不时打着哈欠，这个季节总能让人变得慵懒起来。柴房的门忽然“嘎吱”一响，她眼皮一抬，见方雨霁捂住鼻子走进来。

她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一双眉眼似喜非喜，似悲非悲，倘若不是方才李梓恒在客堂中的魔音攻击，柳星河也不敢想象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南方少女竟然是一位内功高手。

但也仅仅只是内功高手，不懂得其他。

柳星河眼角余光瞥见外头有几个黑影，她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就是老板娘放在客栈的饵，想到这里，她也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方雨霁见到柳星河时，淡淡微笑：“姑娘真是淡定。”

柳星河叹了口气道：“我是阶下囚，还能怎样？”

方雨霁道：“我看得出来，以姑娘的本事，方才是有能力逃脱的，可是你甘心被俘……”

她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一双眼睛不停地打量着柳星河，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

柳星河笑道：“我这人特别招人喜欢，你可不要瞧多了。”

方雨霁“噗嗤”一笑：“我见过厚颜无耻的男人，但从未见过像姑娘这般厚颜无耻的女子。”

柳星河一笑：“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差别？”

“男人的皮肤很粗糙，女人的肌肤光滑细腻，可最后女人却只是男人的附庸之物。”

方雨霁似乎很认真地在回答这个问题，嘴角泛起一丝恍惚的笑，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而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并不美好。

柳星河的目光在她身上略一打量：“你吃过亏？”

方雨霁回神，冷冷地将话接过去：“你没有吃过亏？”

柳星河一笑：“只有别人吃过我的亏。”

方雨霁冷笑道：“纵然你之前的道路平顺，可你终归是女子，早晚还是要吃男人的亏。”

柳星河笑了笑：“如果有这样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你。”

方雨霁：“……”

柳星河阳光般的笑脸让她既是羡慕又有些妒忌，柳星河瞧了瞧她的神色，笑意渐缓：“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方雨霁冷笑一声，这次直截了当地发问：“康阳走之前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

柳星河忙问：“什么东西？”

她脸上没有半分隐瞒的样子，但方雨霁仍是不信：“当真？”

柳星河道：“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吗？”

方雨霁“嗯”了一声。

柳星河又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如果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一个有关‘一间客栈’的秘密。”方雨霁忽然压低了声音，看过来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晶亮。

柳星河目光极快地一闪：“什么秘密？”

方雨霁嘴角一勾：“其实这里并不是真正的‘一间客栈’！”

柳星河：“……”

方雨霁得意笑了起来：“该你说了。”

柳星河犹豫了一下，道：“……康阳走之前并没有交给我什么东西，但他告诉我，他已得线索，我们约定了再见的时间。”

“什么时间？”

“今日亥时四刻。”

“地点呢？”

“一间客栈。”

“一间……客栈？一间客栈？！”方雨霁喃喃自语，眼睛顿时亮了，“我知道了！”

柳星河忙问：“你方才说，这里并不是真正的‘一间客栈’，那‘一间客栈’究竟在哪了？”

方雨霁“咯咯”地娇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柳星河佯装一惊：“你方才说了要与我交换秘密！”

方雨霁笑得越发开心了：“我刚刚说什么来着，人总是要吃亏的。”

她甚是开心，不再和柳星河浪费时间，转身离开柴房。

……

巫零说到这里时，望了慕白一眼，嘴角边的狡黠笑意再也遮掩不住。

慕白跟着笑道：“难怪客栈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想必你与她的谈话被旁人听见，而他们此刻都去了真正的‘一间客栈’等着康阳。”

慕白忽然想到穆思渊与沈子瑜，莫非他二人此刻也在真正的“一间客栈”？

巫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件事非常奇怪，羊皮卷到底代表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存在真假‘客栈’？老板娘手上的宝藏又是什么？”

慕白想了想，道：“或许康阳能告诉我们一点什么。”

他朝外看了看时辰：“他快到了。”

巫零也跟着往外一看，她毕竟是练过武的，夜间视力要好于慕白，忽然间，她的神情一凝，脸色渐渐发白。

子时一刻。

康阳双膝跪地，死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