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义无反顾
未时一刻。
阳光耀眼生花，宴请却不欢而散。
柳星河被老板娘关押在柴房里，还被收走了青钢剑，浑身捆着铁链，一动也不动。她倒也不着急，靠在柴草堆中懒懒地打着呵欠。
过了半晌，柳星河不见任何人来问话，心中好生疑惑：莫非老板娘不在乎真相？也不在乎阿洪之死？那她费尽心思将自己捆起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细细回想方才在客堂上发生的种种事情。
老板娘似乎更在意康阳，难道她与莫修有什么关系？
莫修到底为什么要派康阳前来参与这件事情？
柳星河想到这里时，目光渐渐变得森冷。
她忽听得柴房外有脚步声响起，慕白与穆思渊鬼鬼祟祟地溜进来。
柳星河佯装一惊道：“你们是何人？来这里想做什么？”
大约是因为她的语气和表情都有些夸张，穆思渊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尖。倒是慕白，极其自然地躬身向她行礼：“‘柳姑娘’好，我等此来是有些问题想请教姑娘。”
柳星河看着他，嘴角有一瞬间抑制不住的上扬，但很快，她便懒洋洋道：“想找我问话……我凭什么告诉你们？”
柴房外，有一个黑影疾驰而过，柳星河眼尖，瞧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慕白道：“姑娘孤身一人被俘，想要逃离此地恐怕有些困难，如果姑娘愿意配合我们查案，我二人可以帮助你。”
柳星河“哦”了一声，眉眼一扬道：“你二人不懂武功，也不像是江湖人，有什么能力能帮我？”
慕白狡黠道：“姑娘武艺超群，还不是一样被俘。”
柳星河：“……”
她假意咳了两声，又道：“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慕白道：“敢问姑娘，康阳临走前与你说了什么？”
柳星河假装在犹豫，皱眉思索半晌，之后才慢慢道：“他说……‘我会回来找你，就在子时’。另外，他还给我了三张羊皮卷。”
说话间，她轻巧地将铁链挣开。
穆思渊一惊，喜叹道：“你比阿零还要厉害。”
柳星河：“……”
她忍不住不要笑出来，将三张羊皮卷拿出来递给穆思渊。
穆思渊将三张羊皮卷前后一瞧，发现与海上浮尸身上找到的羊皮卷一模一样，上面都印着梅花，每一片花瓣都极其圆润，非常可爱。
穆思渊喃喃道：“这羊皮卷上印着梅花，倒像是一种标识……可客栈内唯独没有梅花。”
梅花标识？
他的嘴忽然张大，想到一件事：“二十年前在盛京倒是流行过一段时间的‘梅花签文’，与这朵梅花非常相似……”
“‘梅花签文’？”
柳星河与慕白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穆思渊又仔细一想，觉得可能是自己多虑了，便笑道：“不过是些风花雪月的旧事，再说我也没见过，只是听闻那梅花标识特别圆润可爱。”
“‘梅花签文’？”柳星河微微皱眉，忽然陷入沉思。
穆思渊打量着她，总觉得眼前之人有些奇怪，他问道：“柳姑娘，你为什么会相信康阳走后还会回来？他说不定在骗你。”
“因为他说了一个人的名字。”柳星河说到此处时，神色微敛。
“谁？”
“刑部尚书，莫修！”
“……”
穆思渊一惊：“难道他是莫修派来的？”
慕白不懂朝廷官员的情况，便转头看了他一眼。
穆思渊解释道：“莫修是两年前新晋的刑部尚书，此人满腹奇诡，而且……”
他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望着慕白，将后半句话吞了下去。慕白以为有些话不能当着“柳星河”的面讲出来，便没有再追问。
然而此刻穆思渊却在想：我之前听阿零提到过莫修，此人恐怕与她之间还有些渊源，小白现在与阿零交好，我若将此事说出去，怕是会影响他二人感情。幸好！幸好！我刚刚把话堵住了。
柳星河猜到他的心思，觉得有趣，但面上仍淡淡道：“康阳的目的既然是老板娘手上的东西，而他背后的人又是莫修，那么老板娘手上的东西不是与朝廷有关，就是与莫修本人有关。同理，被康阳所杀的那个人，也与之有着亲密关系。”
穆思渊眼前一亮：“顺藤摸瓜？”
柳星河点头：“老板娘的房间并不在客栈里，如此设计必定另有深意，你们可以寻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
慕白早就想到这一点，但他担心巫零此刻的情况，所以才先一步过来查看，眼下既然这位“柳星河姑娘”将话说到这份上来，慕白自然是心领神会：“我知道了。”
柳星河笑了笑，就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懒洋洋地靠在柴草堆中。
慕白离去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用眼神与她无声对答。
慕白：你的病怎么样？
柳星河（巫零）：没事的，小可爱。
慕白：晚一点我给你送吃的。
柳星河（巫零）：好！
穆思渊与慕白离开柴房后，放慢了脚步，多番回头望着柳星河，道：“小白，你觉不觉得，这位柳姑娘很像一个人？”
“谁？”
“阿零。”
“……”
慕白佯装不懂：“她怎么会是阿零？”
穆思渊想了想，道：“也是，阿零素来自视甚高，怎会乔装打扮成别人？”
慕白淡淡地“恩”了一声，嘴角却情不自禁地轻轻上扬。
院中的大树将阳光遮去了大半，静得如同一池湖水。
忽然之间，一道黑影落下来，慕白与穆思渊本能地往后退一步，所幸来者是沈子瑜，她见慕白与穆思渊时神色凝重。
穆思渊不禁愣了愣：“怎么了？”
沈子瑜沉沉看着他：“赶紧走，离开一间客栈！”
她像是处于高压之下，万分小心谨慎。
穆思渊微微笑道：“我知道，‘暗卫’有人来了。”
沈子瑜一惊，不想他已有察觉：“他是我师兄，目前在‘暗卫’地位最高……”
穆思渊点了点头：“子瑜啊，此案必须查，这是我们无论如何也要跨出去的一步。”
沈子瑜早就看出，他要蹚巫零那摊浑水。
可二十年前事关永煕帝的案子已成了深渊之水。
穆思渊微微笑起来，却话锋一转：“如今的朝廷中枢看似完好，其实内里已经溃烂，想要撼动各方权贵，唯有这桩案子能撬动根基。等到朝中上下焕然一新，推出一系列有利于天下和人民的政策，自然就不需要‘暗卫’，你也就自由了。”
沈子瑜：“……”
她定定注视他半晌，思绪在一瞬间空漏。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改变”，可这是多么大一盘棋啊……
再说自古改革多以失败告终，经由与保守派激烈的抗争之后，能否保全自己的性命都是未知之数。
沈子瑜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自然垂放在身侧的双手忽然紧紧攥起来。
穆思渊拍了拍她的肩：“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
他不等沈子瑜回答，就拉着慕白离开。
因为穆思渊知道，沈子瑜此刻的内心一定是波澜起伏，十分不安，他并不想将压力传导给她，所以他走了。
沈子瑜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走出大树底下，看着熠熠生辉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就仿佛是看到一条金龙，仰望苍穹，跃跃欲飞。
沈子瑜仿佛忆起了多年前的一幕，脱口而出道：“老板娘的房间不在客栈，而在隔壁，门上刻有‘水晶兰’。”
穆思渊闻言一喜，转身向她躬身一礼，随后同慕白一起离开客栈。
慕白看着他二人如此，也不禁微微笑了笑。
“一间客栈”位于胡同深处，旁边几个门面都挂着出租的牌子，慕白记得左手边的门面里放着棺材，各间门上都没有雕刻的花纹，显然不是老板娘的住所。
慕白与穆思渊走进右手边的门面，里面的格局与客栈大抵相似，后院里也有两层楼的房子，他二人依次寻了过去，很快就找到门上刻有“水晶兰”的屋子。
穆思渊见里面没有人，便翻了进去。
慕白则站在门前，望着“水晶兰”，这朵花实在太美，浑身晶莹剔透，像是天上的仙花仙草。他沉默了许久，直到他听到穆思渊轻唤声唤，方才推门走进去。
屋子里的药味很浓，很显然这里的主人常年服药。
慕白环顾四下，屋里没有半点墨青，但处处透着精致的装饰。
穆思渊道：“小白，你看，这里还有些许药渣。”
他拿来一包东西，慕白接过之后闻了闻，最后却摇了摇头：“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肯定不是治疗痹症所需药物。”
穆思渊奇道：“会是什么？”
慕白摇了摇头，将这包东西收下。
穆思渊道：“我在这里搜寻了一遍，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看你方才在门前站了许久，可有什么发现？”
慕白道：“这里的每一间房门上都刻有一种花，而老板娘的房门上刻着‘水晶兰’，又名‘幽灵之花’，它们大多长在深山老林，特别是坟墓附近，寿命非常短，开花就会死。”
穆思渊点点头，道：“一般人不会知道这种花，即便知道，也不会将其刻在自己的门上，其中定有隐意。”
慕白想到此前找到的羊皮卷，又道：“你还记得我们在海上发现的浮尸吗？”
穆思渊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上面有梅花的印记？”
慕白点头：“我房门上是双生花，隔壁的房门上是曼珠沙华，阿零门上是向日葵。”
穆思渊道：“我门上是牡丹。”
慕白略一凝神道：“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你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晚上子时，我们再碰头。”
“那你呢？”
“查药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