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洞里乾坤
巫零与慕白将阿洪的尸体另寻一处地方埋下，随后又刻上名字立好碑。
慕白面对阿洪之墓道：“改日再来为你上香烧纸。”
巫零看着他，又转眸看着墓碑，心里忽然生出一个猜想：康阳是因为认错人，才误杀穆思渊。
阿洪会不会也因为认错人，才替穆思渊挡下杀招？
……
荒山夜色，如泼墨般深沉。
长草深林将山林间的小路掩盖，使得原本就绵延曲折的路变得更加难走，慕白拾起一根散落在地上粗树枝，在前面探着小路。
他提醒道：“此地崎岖，小心脚下。”
巫零笑笑，她行走江湖多年，这点山路于她而言并不是难题。
可既然慕白关心，她还是点了点头。
宁静的夜色，宁静的深山。
慕白在前面走了许久，忽然道：“阿零，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之前不是怀疑你母亲将你困于黑色棺材之中吗？如今看来，她是在引你寻找真相。”慕白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微微晶亮。
巫零微微一笑，理解慕白的担忧。
她说道：“其实我也想到了，我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她一定是掌握到关键线索，才引我入局。”
慕白问道：“那么我们在海上发现的浮尸……”
“她应该是抛尸者，而非杀人者。”
说到这里，巫零遥遥望了眼远方。
她想到恫兮镇一行，也是被母亲引导前往。
母亲一定知道有关二十年前的事情。
可她为何不说？她在犹豫什么？
今夜的星光灼亮，照拂在深山老林上，就好似有股潜流在暗中流淌，让此去的道路变得幽密诡异起来。
巫零微微叹了口气，她的目光悠远，出了一会神。
她如今换成一身白衣，雅静得像是天上玉人，只不过神情里带着一点点忧伤。
这样的她极为少见，让慕白想到自己孤单凄凉的时候。
他忍不住道：“阿零，你别怕。”
别怕？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两个字，似乎大家都觉得她天生就无所畏惧。
巫零抬头，深深看进他的眼里。
这段时间以来，慕白变了许多，他懂得信任，懂得关心，懂得与朋友相处，不像初见时冷漠，总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
这种改变，曾让她微微吃惊。
毕竟不是所有背负沉重命运的人最后都还能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也不是所有深沉又谨慎的人最后还能如此坦然热忱。
荒山寂寂，四下里一片安静。
巫零望着他，仿佛闻到一阵馥郁醉人的花香，虽说慕白现在已经不再使用香料，但百花于他而言仍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莹然生光，让生命充满希望。
巫零想到此处，只觉心头热血一涌，心里暗道：大约这就是慕白与人不同的地方吧。
慕白见她看着自己，嘴角微微扬起，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被她这样盯着，脸上有些微微发烫。
巫零嫣然一笑，解释道：“我在想，我或许应该找位名医看看，治好这花粉过敏的病。”
慕白奇道：“怎么突然想到这件事情。”
巫零狡黠道：“因为我觉得你用香料的样子很美。”
慕白一笑；“你喜欢就好。”
他总是能如此自然地接下自己的嬉戏。
巫零忽觉心情大好。
慕白知道她心事已除，便不再说什么。
夜色仍然深沉，这条山路迂回盘旋，很多岔路口，东绕西转，十分难以辨别方向，但好在巫零将地图记于心中。
他二人一直往山上走，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在满天星辰下，巫零与慕白终于走出荒草山林，位于山顶之上。
阴风习习，像是兽啸虫鸣。
前面是几个岩石山堆，全是灰白颜色，形状犹如鬼魅，而地图所示的最终目的地就藏在其中。
巫零回头一望，触目所及仿佛是森森鬼气。
她脸上的笑意微微沉敛：“这附近不像是有人。”
慕白点头：“没错。”
“地图为什么会指向这里？”
巫零望着前面的岩石山堆，右足一点，几个起落，就飞身进入地图所示的一个山洞中。她快慕白一步，就是来探一探这里面是否存在危险。
“阿嚏……阿嚏……阿嚏……”
巫零刚已落下，就不停地打起喷嚏。
她不用想，就知道里面定是百花齐放，熏得她难以忍受。
慕白跟着跑过来，望着里面，不由得惊奇万分。
山洞里生着一丛丛双生花，此花一株二艳，并蒂双开，在月色下摇曳生姿，极其美丽。
巫零环顾周围，发现这是一个极不寻常的山洞，门口有一处细窄的石壁，像是一柱巨大的香火，将洞口挡住，以至于让人远远望着，并不容易发现这里。
慕白拾起一个干竹蔑，缠绕了几圈地上拾来的旧布条，用火折子将其点燃。小心谨慎地往里面走了两步，这个山洞呈椭圆之形，大半部都种植着双生花。
巫零一边捂住鼻子，一边检查着里面的东西，大多是一些陈旧的生活物品，和一些粗布衣裳，看得出来都是女人的东西，而且只有一个人，她在这里至少躲了十年。
巫零在这些粗布衣裳里，找到一只金簪子和一幅丹青，金簪子上面缀以凤凰，垂着几缕流苏，镶嵌着华贵的红宝石，在火光下显得耀目灿烂。
巫零再望着那幅丹青，画上春光晴好，一位宫装少女戴着一枝金簪子，站在朱红宫墙下，遥望着远方，一双水灵的眼睛顾盼生辉，可她身后的宫墙实在太高、太长，落下层层阴影几乎要将她压倒。
巫零转眸又看了眼慕白，她忽然觉得画中女子的眉眼与他极其相似。
慕白的视线也看过来，很显然，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随即明白为何老板娘与昭婆婆都觉得他眼熟。
看来她们早就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巫零道：“簪子显然是宫里的东西，画中人与你还有几分神似，她可能……”
她没有将最后几个字说完，毕竟现在的一切都只是猜测，并不存在真实的证据。
但慕白已经明白过来。
画中人或许就是他的母亲，这两样东西或许就代表着他的身世，这一系列的事情虽说是由巫零的母亲林妩一穿针引线，但知晓最终秘密的人一定是老板娘或者昭婆婆。
巫零将金簪和丹青一起交付到慕白手中，她没有再说别的话，因为她知道慕白现在需要冷静。
她独自搜寻山洞，可洞中除了这几样有价值的东西之外，她并没有发现其余特别的东西。
慕白并未沉浸于波动的情绪之中太久，抬眉看她一眼：“我手上的东西大约就是阿洪口中的‘宝藏’，只是我不懂，他既然是老板娘的儿子，为何会主动将消息泄露给思渊？”
巫零想了想道：“他大约认错人了。”
“认错谁？”
“你与思渊。”
“……”
慕白不由的有些心疼，转目望着手中丹青，换了话题问道：“你说……她还活着吗？”
巫零道：“那就问问老板娘，她广撒羊皮卷将消息放出去，就是为了引人前来。”
“比如我？比如你父亲？比如二十年前与此事相关之人？”慕白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思考，又觉得有些不对，“她是依靠羊皮卷上的字迹传递信息吗？还是说羊皮卷上的梅花印记？”
“字迹、梅花，一定都和二十年前的事情有关联……”巫零细细想着客栈发生的种种事情，又道，“每个人门上的雕花想必都是老板娘精心安排的。”
客栈里面一定还有着别的秘密。
特别是方雨霁口中“另外的一间客栈”。
老板娘一定在利用这件事情操控着其他的事情！
巫零与慕白都分别想到这一点，心里纷纷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为了不让对方担心，都选择将这个问题避之不谈。他二人没有再说的话，一同下山。
离去时，慕白又看了一眼山洞里灿若云霞的双生花，这里虽说简陋，但置身花海仿佛能忘记红尘中的困扰，不知那人隐居于此时，会不会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回去的速度要比来时快一些。
抵达“一间客栈”时，天色已经微亮，外面围满了不少的明洲百姓，有人道——
“公差衙役来客栈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