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各为其主
院子里杀气已浓。
巫零低下头深吸一口气,伸手自腰间抽出“红玉海藻”。
沈子瑜问:“真的要去吗?”
巫零:“……”
院子里,慕白的脸色微微苍白,但他发亮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恐惧,而是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七八柄长剑指向他的胸口,千钧一发之时,一道红色的光辉映而出,疾然挡去黑衣人的攻势,若放在从前,来者的剑身绝对会被“红玉海藻”斩断成半截,可如今巫零内力受损,只能勉强将黑衣人击退数步。
慕白就在她身后,望着这一身红色背影,他忽然觉得心跳都有些加快。
他许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明明只有半个月未见,却像是隔了数年,他来之前,就曾有想过,派人跟踪巫零的伎俩会不会被她识破,会不会与她正面撞见?
这段时间以来,期待、喜悦、希望与妄想、悲观、痛苦在他身体里不断交织,慕白从未像这一刻如此矛盾。
而巫零始终背对着他,潇洒如她,在这一刻竟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张芊宁抱着黑猫躲在厨房里根本不敢出来。
院子变得幽静起来,百花香在阳光中弥漫,似乎生活还是风平浪静一切如常,可七八个黑衣人在慢慢挪动着脚步。
巫零虽是满脸伶俐之色,但自觉无法同时保护慕白与张芊宁两人,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屋顶之上的沈子瑜,她却按住长剑,伏在原地不动。她不禁暗道:看来这些人是“暗卫”派来的,沈子瑜暂时不能出手。
忽然之间,黑衣人手持长剑横扫而来,剑势如虹。巫零脸如严霜,斜身闪避,黑衣人的剑势一招比一招快,一剑比一剑狠,杀气逼人而来。
巫零纵身跃上,只得抢攻数招打乱他们的节奏,可纵然“红玉海藻”剑光生寒,可巫零身体的损耗太大,眼下一人保护两人,她渐渐显得力不从心。
更要命的是,院中花草香气浓郁,巫零实在忍不住打了一声喷嚏,气息变得紊乱。
黑衣人看准时机,从巫零的胸口刺下去,她竭力振作,急忙侧身相避,黑衣人的长剑略偏,从巫零的右肩划下去,她的红裳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不免有点狼狈。
慕白发觉不对,不禁陡然一惊。
但她毕竟是巫零,绝不允许别人欺辱,她反脚踢出,这一招灵动之极,黑衣人根本没有料到,就吃痛一声,飞了出去。
其余黑衣人纷纷惊了一下,巫零突然手持“红玉海藻”疾扫院中花草,这是沈子瑜曾经用来对付她的一招,如今被巫零使来,也是得心应手。
“看我暗器!”巫零卷起无数花草,猛向黑衣人洒去,他们不知这是何等怪招,几个起落间就躲到院子外头。
巫零回身拉着慕白与张芊宁躲进屋子里面,她刚将门锁上,忽觉脑中一阵昏暗,身体软软地向一旁倒去。
慕白忙将她抱入怀里,用温暖的双臂紧紧搂着她。
“阿零,你怎么了?”
这是熟悉的声音。
也是熟悉的怀抱。
可眼前这个人却叫巫零有些看不懂。
她干脆闭着眼睛,躺在他怀里装死,暗中调息着内劲。
张芊宁道:“我初见女侠时就觉得她脸色不太好,恐怕是中毒了。”
慕白握住巫零的手,凝神把脉。
张芊宁目色微澜,忽然问道:“大人,你还擅医理?”
慕白没有搭理她,替巫零把脉时,眉头就已皱起,他想不到巫零竟中毒很深,且时日不多了。慕白想到刑部,忽然深恨自己无能,对莫修恨极,心头窝着的一股恶火,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怒得沸腾起来。
但他终究冷静下来。
慕白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用针灸为巫零散毒,虽说此法并不能完全解毒,但能缓解她当下的难受感。
巫零闭着眼睛,暗中配合着针灸之法暗暗调息真气,渐渐觉得舒服了一些。她躺在慕白的怀里,缓缓道:“再来一杯酒,就好了。”
“身受剧毒,再喝酒,是嫌死得不够快吗?”慕白心中一急,说出的话也显得有些难听。
巫零柳眉微展,睁开眼懒懒地微笑起来:“人的归途就是死亡,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只要随心,什么时候死都不是个事。”
慕白:“……”
巫零从他怀中离开,就好像抽离了最后一丝温暖,让慕白从云端一下坠落地狱。
巫零觉出藏在暗处的杀气冷削阴寒,起身后,偏转了头,透过窗户望着外头,她的眼神幽幽地暗了下去。
慕白心中一酸,以为她对自己冷若冰霜,他冷冷接道:“你才不过二十,这么死了,甘心吗?”
巫零答道:“比起这个,我更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
她回眸一瞥,深邃的眼神看得慕白心底一颤。
上次装疯卖傻骗她,并非出自他的本心,当时的情况危急,他恐连累巫零,再加上昭婆婆刚死……
可这一切在巫零看来一定都只是借口。
巫零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在册子上撕下了什么?”
慕白有些微微出神。
巫零歪着脑袋,看着他:“那几页纸上的秘密,关系到朝廷官员以及深宫内人,对吗?所以你才能轻而易举地给穆思渊传递消息,你已经捏住那些人的软肋,对吗?”
这样的口气,这样的眼神,像是一阵黑暗袭来,仿佛四周变成荒土。
慕白忽然觉得身上每一处经脉都痛得颤抖,可他还是一言不发。
巫零又道:“如今你与宰相阎修竹为伍,替他办事,你可知道,二十年前就是他密信一封将我父亲召来,才致他身亡。”
“我知道。”
慕白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再说别的话。
巫零皱了皱眉:“那穆思渊呢?他的父王……”
慕白道:“睿王杀了我的哥哥……你当初说过,‘此刻结交上这样一位富贵小王爷,是件非常有必要的事情。再说,我们也的确是误打误撞地救了他。’”
巫零怔然。
原来慕白什么都知道,所以他才会装疯卖傻,趁自己不注意独自拿走册子上的秘密,他是想一个人挖出二十年前的秘密吗?他是想独自承担所有吗?
可他打算如何处理和穆思渊之间的关系?
他又打算如何处理与自己之间的关系?
阳光从窗外落进来,将他们的身影投在地上,仿佛成了一幅剪影。
杀气已漫到门前。
巫零不由暗暗叹息,转身挡在慕白面前:“这里还有后门吗?”
张芊宁道:“有的!”
巫零道:“你们先走。”
张芊宁点头,抓住慕白的手,拿起房中的剑,从后门离开,巫零眼角余光瞥到他们离去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这一回眸,正巧与慕白的视线相撞。
四目相交时,仿佛又像是以前一样,在无声交流。
慕白:“……”
巫零:“……”
慕白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他的心口的疼痛却越发剧烈。
张芊宁引着他离开萧家,后门与前门的巷子是完全相反的两条路。
此刻外头空无一人,张芊宁看了慕白一眼:“大人,我们现在去哪里?”
“我……”慕白望向别处,似在看着什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张芊宁的眸色忽然转冷,转手抽出长剑,抵在慕白身上,沉声道:“你是阎修竹的人?”
对于忽如其来的变故,慕白回头后并没有感到意外:“你与阎大人有仇?”
张芊宁直勾勾地盯着他:“当初如果不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我与庞家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慕白的嘴角忽然弯弯勾起:“你果然是张芊宁。”
张芊宁冷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今日终归是要死!”
她持剑一挥,剑锋还未刺到慕白身上,就被人斩成两段。
那人是阎修竹派来保护慕白的“鹰犬”,他一身青衣,用剑尖指向张芊宁的胸口,转眸对慕白恭敬道:“慕公子,要杀了她吗?”
慕白道:“留着她,对阎大人有用。”
那人道:“是。”
张芊宁惊道:“从一开始就有人在暗中保护你?而你是故意放松警惕引我出手?”
慕白长长叹了气,道:“因为你实在太狡猾,我不得不多设一重防备。”
张芊宁眼角一横,厉声道:“我虽与阎大人有怨,但和二十年案子没有关系,你们贸然将我抓走,就不担心睿王知道后,找你们算账?”
慕白望着她,目色幽深如潭:“那如果睿王知道你就是‘猫妖杀人’案的凶手呢?”
张芊宁不禁一笑:“怎么可能,我根本就没有杀害十二花魁……”
慕白打断她的话:“我可没有说这件事情,我说的是萧揽被杀一案。当年,他根本就没有侵犯你!”
张芊宁:“……”
她的脊梁开始冒着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