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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思归

第四十八章

琴声戛然而止。

香气扶摇直上。

东平王拍手叫绝,其余人等亦是被惊艳到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已有一段时日没有回临安了。”陆修是临安人,家眷也在临安,没有随他赴任,只因不习惯东南沿海的气候,独留他一人在福建路。陆修几度上疏调任,可都杳无音讯。

此情此景,一如临安旧居的书房,夫人时常红袖添香,琴瑟和谐。而今,只剩他形单影只,遥思故土,不得相见。

“大娘子不愧是杜大学士亲自教养,深谙文人雅趣。”陆修给出他不算中肯的评价,“素馨花乃是泉州遍植,极具特色,香味馥郁,与寻常花卉极是不同,调配的香品也是今日所见最为独特。思归思归,游子思归,归处是家,家即心安。这香品,本官甚是喜欢。”

东平王也是胜赞一番,有陆修珠玉在前,他委实也挑不出错处,“四娘此番是用了心了,香品配得不错。只是这素馨花与香料没有混于一处,如何算是香品呢?”

章葳蕤在焚香时,把素馨花与其他的香料分开,首先焚的是素馨花,使其散发香味之后再添加其他的香料。

因此,不能算是一款可以直接售卖的香品。

一款合格的香品,不管是印香、线香,还是香炷、香丸、香粉,都是可以直接置于炭火和香灰之上,随意焚烧。

若是素馨花材与其他香料分开焚烧,这又怎能售卖?即便可以,新鲜的素馨花不易保存,还没等出泉州城,早已枯成干花,花香不再。

“这是为了防止被人盗用香方,不得已而为之。”杜且坦然道:“若是能赢了这次香会,香品会调制成香丸,以便售卖。”

章葳蕤起身,施了一礼,“这是我阿姐的主意,虽然妾一开始是反对的,如此焚香可能会有一些偏差,但妾已经想到素馨花的提炼之法,可保所有的香丸品质不变。请诸公放心,若是能得诸公青眼,妾定会全力以赴。”

东平王点头含笑,并没有立刻表态,“听闻沉水记现下是四娘在掌管?”

章葳蕤回了一声,“不敢。妾什么都不会,只会调香,其他一切庶务,都由阿姐操持。”

“倒也是阿且的强项。”东平王望向杜且,“可香坊的运作,阿且你可知晓?一款香品从调制到最后成品,需要什么样的步骤,能以最快的时间上市,你可清楚?这当中的成本计算,你可曾考虑过?与南外宗合作,不仅香品要出众,这当中的层层关节,也是马虎不得。更重要的当然是价钱,高了会说南外宗趁势捞钱,低了则会被怀疑香品的品质。”

杜且正色道:“王爷这是在怀疑沉水记百年经营,无法胜任监造司的重任?还是认为四娘的香品不值这个价钱?”

“阿且误会了,沉水记和四娘都没有问题。可沉水记已不再是临安的沉水记。”东平王面上带着笑,但言语却不算和善,“沉水记千疮百孔,被章子安折腾得只剩一个破空壳子,调香师和香工所剩无几,而大部分有能力者,都已被京城的香坊抢走。沉水记眼下是否具备制作大量香品的能力,不得而知。可本王却是看着你和四娘长大的,玩香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一种消遣。但香坊、香品售卖却不是闺阁玩闹,还需从长计忆。”

杜且似乎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王爷莫要忘了,今日是斗香,也就是玩香。玩香论的是香品的品质和意境,无关制作与售卖。香会是为了试出香品的优劣,而无关后续的成本。不过是各凭本事。”

东平王被一阵奚落,面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言语。

赵冬觉在这个时候适时站了出来,“王爷,时间不早了,还有下一场。”

这才解了东平王的围。

但其他人都没有像陆修那般明确地表示自己的喜好,香会还没有结束,直言好恶会影响最终的判断。如若只是寻常的香会,只要评判好坏便可。可这场香会最终会决定监造司的合作者,如东平王所说的制香能力也是考量之一。只不过东平王直言不讳地指出,被杜且反将了一军,显然最后的判定会非常的艰难。

走出厢房,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凝重的神色。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明知道这可能是一场注定失败的香会。虽然杜且和章葳蕤信心满满而来,可还是敌不过现实的残忍。东平王的寥寥数语,已足以代表整个南外宗的态度。

“陆通判明显是喜欢的。”章葳蕤有些感慨,“旧时临安的烟火,其实他们都懂,也明白此等意境能让更多的文人雅士倾囊争购。可他们不会选,并不是因为沉水记的千疮百孔,而是因为你我是女子。”

杜且怎会没听明白,“把你我下狱已经足以说明南外宗的态度。一个小小的张延平,就能搅动风云,不过是背后有人授意罢了。陆通判的突然出现,实属意外。但也影响不了大局。”

章葳蕤长叹,“杜三,你说为何如此艰难?难道凭你我的能力,还比不上一个章以行不成?章以行他就是一个纨绔,不学无术,只会败家。而我调的香即便不是无人能及,也比章以行高出许多。我也试过顾家的香品,也不是难以超越。之前方姨的香方其实她也没有用她最拿手的方子,而且我想顾家也没有拿到方姨全部的香方。可能方姨把香方都毁了吧,毕竟被困于顾家如此之长,夜长梦多,委实没有必要留在手边。”

杜且问:“即便有方婆婆的香方,你又能如何?”

“没有战胜不了的香方,各凭本事罢了。但现下并非凭本事就行,因此香方似乎也没什么用。”

杜且在府衙的前堂天井随意一坐,“我想参加香会,是为了赢,为了和南外宗监造司合作,这样才能早日还清债务。可一开始我并没有赢的打算。我想,能在香会上露上一面,让世人知晓有这么一家香坊,日后行事方便一些。那时还没有你,我并没有太大的胜算。后来,你出现了,我看到了一丝希望。可往后种种,你也都亲身经历过。赢,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已然违背初衷。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是以,你做了什么?”章葳蕤倏地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也不能说不太好,而是她认为杜且不会如此轻易地让顾家赢。

一场牢狱,一场诬蔑。

杜且乃是睚眦必报之人。

杜且挑了挑眉,“有时候过于急功近利,是会得罪一些人的。而这些人往往看着并不能左右大局,但却不能得罪。”

章葳蕤不解,“什么人?今天到场的这几位,顾家似乎也没有得罪过他们。高丽婢往府里送,还请喝花酒,私下里应该也没少给好处。”

对于此间门道,章葳蕤再是熟悉不过。章家是皇商世家,自幼见惯了迎来送往。顾家所做的,往昔在临安,她的父亲曾经无数次的做过。

“你似乎忘了什么。”杜且提醒她。

章葳蕤百思不得其解,转身问阿莫:“我应该记得什么?”

阿莫朝她露出一记不常见的笑容,“不必多想,看便是了。”

“我到底是错过了什么?”章葳蕤真诚发问,可没有人回答她,只是目光一致地望向另一侧的厢房。

章葳蕤顺着杜且的目光望过去,顿时了然。

另一侧的厢房廊下,衣香鬓影,热闹不凡,却是以东平王妃为首的女眷们,穿行于经过东平王等人试香过的厢房之间。

她们,也是来试香的。

因为杜且说,香品不能让男人说了算,女子也有女子的喜好,而不能一概而论。王妃和吕氏本就对顾衍心存不满,若是南外宗与顾家合作,指不定明日又往府里塞什么人,防不胜防。二人决定带着各府的女眷,也来凑凑热闹。

余香,也是可以品鉴香品的优劣。尤其是留香的长短。

有些厢房进去之后,余香还在,且比前香更加悠远绵长,回味无穷。而有些则随着房门的开启,烟消云散,只留香灰的炭火味。

王妃命人一一记下。

王妃一行人等来到杜且先前试香的厢房,望着厢房内还未及撤去的茶案、挂画和古琴。王妃认得那把琴,她和杜且结缘也是因为学琴,拜入同一位先生门下。只是她没有杜且出色,她不过为了学会而学。但杜且的琴艺比她更好的原因,却是杜且并非一心学琴,而是为了玩乐。

杜且总是不思进取,却又无心插柳,让人艳羡不已。

东平王妃虽然总是受命于东平王,不得不处处打压提醒杜且的身份,但她何尝不明白,杜且今日之艰难。同为女子,在这座远离故土的泉州城,不能施以援手,却还在落井下石,总是觉得愧对于她。不是没有想过帮她,但杜且从不开口。

不开口,不代表杜且愿意承受,只是不得不承担强加于她的责任。

“是谁想到用素馨香的?”吕氏两眼放光,“这香我要了,我到这泉州城,最爱的便是这素馨花,常常让人熏花,可花期太短,不易保存,十分可惜。无论这香品是否中选,我都要,还要定下许多,送往京城去。”

王妃没有吕氏那般喜爱素馨花,但对于这个香品,也是有不少的偏爱。她不动声色地说:“命人记下吧!”

吕氏出了厢房,远远地看到坐在天井处的杜且,她的身边还有紫色石榴裙的章葳蕤,“我有些明白了,有章四在,那香应是出自她手。”

“御纱新制石榴裙,沉香慢火熏。”王妃脱口而出,“杜三这是下了心思了,香品也出乎意料的好,可见章四这些年的调香进步神速,不再是小女儿家的情思与傲慢。成熟了,长大了。”

吕氏道:“听说章四逃婚,倒也不意外,姑苏的苏家也是大户,能让她说和离便和离,走得这般轻易,也是蹊跷。但章四是比以前懂事了。”

“可是她二人想要经营香坊,杜三又要兼顾沈家,谈何容易?一个沈家,又加一个章家。”王妃长叹一声,“她们总不能学某些人,往各府塞高丽婢吧?”

吕氏跟着沉默了。

“可你我说了不算。”王妃没有往杜且的方向走去,她何尝不知道杜且要她来的目的,可她也不知道可以改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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