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高薪诚聘
第五十二章
罗氏不依不饶,要与杜且面见沈老太爷。到了南院,她絮絮叨叨地控诉了一番,哭诉自己一生的艰难,年少守寡,独自带大两个孩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守着寒窗苦读的幼子,年老仍不得安然。
“还请爹爹作主,为长房过继,以延续血脉,方保我沈家门楣百年不绝。”罗氏终于说到重点,“杜氏出身名门,知书达礼,由她负责教养,他日必能有一番成就,光耀门楣。”
沈老太爷算是听明白了,“这事还要问阿且的意思,她若是不同意,也不能强求。沈家还有沈容。”
这话也说得十分明白,过继是可以,但要杜且同意,而且沈家也不算是绝后,长房没了,还有沈容在,沈容还小,他还有大好的将来。
“可杜氏近日来行为乖张,尚在丧期便抛头露面,有些不好的传闻都已传到儿媳的耳中,十分不堪。长此以往,沈家的门风恐怕会丧于她手,可怜我儿新丧,我一个妇道人家是管不了她,还请爹爹做主。”罗氏哭天喊地,“我苦命的严儿,连新嫁娘是什么样都没有见过,却要被她辱没一世的清誉。我沈家世代海商,童叟无欺,乐善好施,怎么落到如此田地……”
杜且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沈老太爷不胜其扰,只希望杜且能把罗氏带走,可杜且纹丝不动,如老僧坐定,没有任何的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用力咳嗽起来,苍白的面色顿时涨得通红。
这……
罗氏顿时止了哭喊,惊慌失措地呆坐着,只能看着陈三把沈老太爷扶回房。
杜且又好气又好笑,看着沈老太爷装病逃离,而她施施然地起身,“阿娘若是无事,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你站住!”罗氏大叫一声,“你要是敢出沈家的大门……”
杜且冷冷地回眸,“如何?出了沈家的大门,就不用再回来了吗?那我求之不得。”
罗氏一个字没敢往下说,生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杜且离开沈家时,章葳蕤已经不在了。据阿莫说,弃之与她一同去市舶司的禁榷局取香料。
“你为何没去?”杜且把阿莫派给章葳蕤,阿莫也一直与她形影不离,十分尽职,“是有什么话要说?”
阿莫道:“大娘子还是不要给四娘太多的压力,香会前几日,她不眠不休,茶饭不思,身体已经透支。长此以往,恐怕她会支撑不住。”
杜且当然明白,“可眼下人手不足,我也不能阻止她。你也明白,香坊并非一日建成,调香师、香工也不可能一日聚集。一个月前,我已经思归门前发了招工启示,可至今无人前来。当时一门心思都在调香之事上,又遭遇种种变故,无暇他顾。自今日起,我会尽快把人找齐,以解章四之困。”
“不知大娘子有什么办法?”
“不外乎,出高价。我相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可如此一来,不就是挖他人墙角?”
“要这取决于你如何看待此事。倘若不挖墙角,可以招到香工,我也不必出此下策。可既然我能出高价,自然也会有人为财而来,毕竟人都是趋利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于是,杜且在四海茶馆前,找了十名请唤,把招工启示贴遍全城,月银处为空白,只要肯来,她愿意接受所有她可以接受的条件。
与此同时,她又请了茶馆的茶博士,给她拟了一份全城各大香坊的调香师和香工名册,上面详细记载着这些人的年龄和家世。虽然人数不多,但足以让杜且研究一夜。
可这一夜,杜且过得并不顺畅。罗氏一直坐在她门口,守着她,大意是不让她与弃之有过深的接触,以免在沈家干出龌龊之事。
杜且也不管她,由着她去闹。等她累了,自然要回去歇息。可杜且低估了罗氏,她守了一夜,即便是睡着了,她也还在廊下。初秋的泉州城,更深露重,寒意阵阵,罗氏身上裹着厚棉衣,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这是想做甚?”冬青想赶人,可罗氏毕竟是杜且的婆母,不能以下犯上,坏了规矩。“她真的是太气人了,白日里还让人在屋子里乱翻,说是给大娘子换新褥子,把大娘子的被褥枕头全都拿走了。”
杜且无语,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被褥被换了,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可也不能让罗氏继续胡搅蛮缠。
“你去打听打听,罗氏近日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再去庄子上问问,沈容的学业。”杜且始终觉得没有那么简单,罗氏最在意的人是沈严,不可能跟她耗时间和精力,甚至彻夜不眠。
冬青去了一盏茶的功夫,气急败坏地说道:“大夫人一回去便倒头大睡,你说她这是何苦呢?”
杜且摇头,“她年岁也大了,经不起折腾。”
“她院里的婆子说,她是看着弃之出门才去睡的。”
杜且还是摇头,“我若是想同弃之有什么,也不会等她回来之时。先由着她去吧,你让杜平备车,我要出门。”
杜且去了思归坊,依照昨日发的招工启示,如若有人想来,今日午后她会在思归坊等候。但她并没有等到午后才到,她提前到思归坊等着,生怕错过。
她没有写出确切的工钱,这确实是为了避免让别的香坊知道她的出价,而给出更高的工钱把人留住。她也知道如此一来,确实是太过欺负人。可她需要人,不得不高价诚聘。当然,这对她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价高必然提高成本,盈利就会减少,甚至会不盈利。
这与她想要尽快还债的初衷背道而驰,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不能应证东平王的那番话,她与章葳蕤根本无法把思归做起来,最后连香品都调制不了,交不了货。既然章葳蕤的香品得到认可,以南外宗的名义发售,她再难也要把香坊做起来。只要香品能卖出去,盈利迟早会有。
杜且是如此想的。
但这条路有多难,她也是清楚的。
招工,便是摆在她面前的第一道难关。
还不到午时过后,思归坊陆陆续续来了几拨人,都是自称熟练的香工,杜且让杜平一一记下这些人都曾在哪些香坊呆过,并记下他们想要的工钱。杜且都看过,要的工钱都在她的预期之内,并没有高得太离谱。
“我们来你这的目的,其实是听说沈家有一个偏院,让那些落难的蕃商免费入住。若是我们来了你思归,是不是也有住处?”说话是一个名叫伍都的中年男子,“我家五口人,主家没给地方住,三个孩子跟着孩子他娘住内宅,总是不入方便。”
杜且不是没有想过类似的问题,但她还没有来得及准备,“住处我可以安排,只要你肯来,你一家人都来也没问题,你的家眷我会安顿。”
伍都眉飞色舞,“都说杜大娘子是好人,果然如此。那我们什么时候能来上工?”
“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在这份文书上捺手印。文书的内容是,你要在思归满五年才能离开,中途无故离开,或是转投他人,要赔给我剩余的工钱,才能离开。你若是不愿,可以不签,我不强求。”杜且连夜做的文书,让人誊抄了数十份,“其实,这对你也有好处。在这五年当中,我若是无故辞退你,我也要赔付你剩余的工钱。你与我是对等的,我并非是占你便宜。”
伍都犹豫了,“要签五年啊?其实香坊只有调香师才签人契,我们这些香工、杂工,都是没有的。来就来了,走便走了。哪里工钱给的多,就去哪里。”
“你是觉得五年太多?”可不签五年,她每年都要招一次工,很是麻烦。
“不不不,大娘子误会了,像我们这样的人,自然是希望有一个长久的打算,但没有人会像大娘子这般待人。五年不多,十年我也可以。”
杜且笑了,“你可以回去与你家眷商量一下,再来也不迟。”
伍都摆手,“不用不用,孩子他娘都听我的。”
伍都捺了手印,喜滋滋地说:“我回去收拾东西。”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继伍都之后,接着有十名香工签了文书,但他们并不需要住处,于是给的工钱高了不少。
傍晚时分,阿莫满头大汗地出现在秋风萧瑟中,一袭单衣,黝黑的面庞神采奕奕。
“与思归隔着两条街,有一处宅院,三进院,还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屋主早年去了真腊一直未归,夫人亡故,女儿嫁人,空着没有人住,租金不高。”
杜且满意地点头,“很好,让杜平去付订金,立刻让人去收拾。”
这时,弃之也来了。他是与章葳蕤一起回来的,与市舶司的香料收验已经完结,刚刚搬回思归存放,等着工匠一到,便能调制香品。
“签了这么多?”弃之随意翻了两下,“熟练的香工确实有很多,但也不应该如此草率,这才刚见过便收了,你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杜且不疑有他,“工钱随他们开,我答应了,他们自然愿意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弃之蹙了眉,先前没有人愿意来,杜且给的工钱也不比这些低,可就是无人肯来。可这次来得太快太多,他有心里难免不安。
可但愿是他想多,思归坊是南外宗监造司钦定的香坊,不再是默默无闻的香坊,又有沈家在后。也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