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斗茶
杜且又拿出一个盏托,却并非瓷器,而是漆器,配以兔毫盏的黑釉,漆托也是通体黑色,饰以金边,简洁而又不失雅致,造型为圆形盘,乃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造型。
“其实大部分人都喜欢用瓷,妾却独爱漆器。”杜且把兔毫盏与漆托放在一处,“瓷器易热,漆器却慢热,正好可以缓和一下。诸公是不是也有一样的困扰?”
蕃商中有人恍然大悟,发出赞叹一声,“大娘子,厉害。”
章葳蕤长叹,“杜三真的是做买卖的好手,瓷器、漆器,这斗茶大会之后,肯定都要有一轮抢购。她肯定提前入了许多吧?”
弃之点头称是,“茶的需求已经饱和,各大牙号和商船上茶叶和瓷器是最多的,但是与茶叶相配的器具,却只有普通的茶盏卖得最多,但懂得要配兔毫盏的人却不多。”
“买的人不多,价钱肯定不高,杜三这轮肯定赚翻了。”章葳蕤忍不住发出赞叹,“什么募商大会,杜三这滑头,夹私不少啊!”
弃之笑道:“本该如此。若都挤着一处去买,还有什么赚的。这些蕃商本就慕名而来,把我朝时兴的点茶技法展示出来,肯定会有一轮仿效。如此口耳相传,接下来出海商舶的物货也会有新的一轮抢购。否则,仅凭原有的物货,盈利的空间已经变小,而风险却还是同样存在。”
这就是所谓的供求关系。
“可兔毫盏的产量并不多,漆器盏托也是有限,若都是被杜三收了,被抢购的也只有沈家的商舶。”这才是章葳蕤最佩服杜且的地方,“她总是有独到之处。思归的香品,也是她给了很多的意见。昨日,她把原本开铺售卖的香品都拿走了,她说要送给即将回航的蕃商,要送给他们在故乡的妻子。”
香料是从蕃舶上买来的,制成香品后回馈蕃商,同样可以促进香品的外销。
“你今日是来熏香的?”弃之挑眉,提醒章葳蕤今日的职责所在。
章葳蕤见场中杜且已经起身,把茶主之位让予南外宗的女官。那名女官一袭月白曲裾,朱红束腰,清冷中带着不经意的浓烈,场上的目光随着裙裾的摆动而再度回到茶案上。
章葳蕤这才施施然的起身,紫色烟罗裙曳地而行,又成功引起不少蕃商的目光追随。但她最终停在主宾席前,朝主宾位施了一礼,这才开始往香炉中放置新配的香品。
随着袅袅的青烟,东平王与一众南外宗的王公大臣才进入所有人的视线当中。今日的东平王与一众官员,并没有着官服,而是一副平民百姓的装扮。没有繁复的刺绣,没有张扬的阵势,只是几名男子坐在一处,品茗谈天而已。
好戏这才正式开锣。
“妾并非斗茶的高手,特地请了南外宗的女官为各位点茶。”杜且立在茶案边,往主宾席施了施礼,“今日的斗茶大会,不仅有平安号的牙人,还有南外宗的诸公一同坐而论道,只为评出今日之最佳,同时也会为拔得头筹的茶定价。如此一来,诸位也不用怕市面上的以次充好。”
杜且退到弃之与章葳蕤的席间,左右张望,“本还想请人弹奏一曲,席间再画上几幅山水,可琴似乎没有人买,这调音本就不易,总不好让人买回去,却又闲置不用。”
“还不如请几个说书先生,还能帮印社卖几册话本子呢!”这话是冬青说的,她最爱话本子,每每在四海茶馆都能坐上半日。
杜且睨了她一眼,“你是卖话本书还是卖说书先生?这些蕃商宋话虽能说能听,但不一定看得懂。话本子还要用南洋诸蕃的文字印出来,这谁能做?直接把说书先生带走,倒也简单。”
章葳蕤轻笑出声,“杜三啊杜三,你这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啊!话说,东平王所着的衣裳,应该都出自南外宗的织造司吧,你不会连这也卖?王爷他同意吗?”
杜且笑而不语,但在她身后的弃之脸色却有些凝重。
他并不知道杜且的安排,但兔毫盏和漆盏托都是他经手的,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可从南外宗的女官出场后,他也是被带着走,并不知道她意欲何为。
直至章葳蕤道破真相。
弃之总算是明白,杜且要卖的是官造之物?
此举并非不行,而是没有先例。
但最让弃之难受的是,杜且并没有与他提过。
“那汤瓶也是官窑之物?”弃之眼毒,早就看出来汤瓶并非出自泉州的窑口,建州窑也烧不出如此釉色的青白瓷。
杜且点了点头,“市面上的汤瓶只有本地白和饶州白,日常用度应有尽有,我只能另辟蹊径。南外宗的窑口不大,但人手却都是从各处官窑调派而来,大才小用。若是能让这些人与本地的窑口合作,烧制出新的出口瓷器,同时以南外宗和本地窑的名义出品,必然会有一轮新的争购。”
这确实是好主意,但在此之时杜且只字未提。
很显然,这并非临时起意。
可弃之被摒除在外。
“织造司的丝绸也是如此?”弃之又问。
杜且摇头,“隆祥庄的刺桐缎精美,但傅青山为人不行,原以为六娘可堪大用,但她不通情理,我无法与她合作。而其他布庄的刺桐缎也有各自的特色,只是织坊都太小,眼下我还没能选出一家能与南外宗织造司合作。明日的丝绸展示,兴许能有意外之喜。但我更倾向于由南外宗的织造司独自造办,只是我暂时没有值得信任之人。”
“莫不是说,大娘子对本地窑中有属意之人?”弃之愈发看不透了,这些事情他从未听她提及,更不曾见她四处奔走。
“没有。你有推荐之人?”杜且把问题推回给他,“我看你与刘能交情非浅,源记是否有这个意向?”
弃之并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大娘子这是想与源记合作?”
“这也不是我想,就能成事的。”杜且眸底闪过一丝狡黠,“瓷器的募商会还未定,泉州城本地窑口众多,不难找到合作的商户,到时候再看看吧。”
章葳蕤听得头昏脑胀,“这源记到底是什么来头?大掌柜似乎并不想与南外宗合作。不,我的意思是,大掌柜似乎不想源记与南外宗合作。我是不是听错了?”
杜且勾起嘴角,似笑非笑,波光流转的目光望向弃之,有探究,也有质问。
倘若刘能走私铜钱是事实,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促成与南外宗的合作。她只是想知道,若刘能走私铜钱是事实,弃之又扮演何种角色。
抛砖引玉,她设了这样一个局,或许该说是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