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又是铜钱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弃之与刘能过从甚密,且避开人群。
身为源记和平安号的两大掌柜,他们本该共同商定契约,为了这一次合作成功接受祝贺。而不是避开众人,偷偷摸摸。
杜且摇摇头,并没有跟上去看个究竟。但她对刘能是否走私铜钱,仍旧耿耿于怀。若是刘能真的走私铜钱,极有可能通过弃之牙号送出海的物货。一想到这,杜且有些难过。
按理说,她不该挡人财路,弃之想走捷径,也无可莫非。可铜钱的大量流失,对于大宋的影响不言而喻。单说贸易间的支付,交引的兑换浮动极大,不少人用钻空子,令初到泉州贸易的蕃商蒙受损失。而像章以行这样的人,占绝大多数。
可若是长此以往,人人都以此为敛财的手段,远道而来的蕃商必然会选择去往他处贸易。
泉州城的海上贸易能有此盛况,乃是几代海商的勠力同心,即便一开始也是私舶起家,但现下已是东方大港,自然要按着律法办事。否则,只能自毁前程。
东平王殷殷嘱托,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杜且都要替他办到,这是她以后能不能顺利离开沈家的筹码。
一想到此,杜且又是一阵头疼,额上的伤口更疼了。
在留大夫的医馆换了药,一再被叮嘱要卧床休养,切不可四处走动。杜且嘴上说着知道,可还是闲不住。一离开医馆只歇了半个时辰,又去了一趟船坞的货仓。
三天的募商会已毕,中选的商户已着手整理物货往货仓送,再加上南外宗造办局筹集的丝绸和瓷器,会陆续送到。杜且不得不提前安排好,以免出了岔子。
整理物货的人,都是从平安号调来的牙人,熟悉物货的分类和公凭的申报。杜且并不清楚这些流程,但她好学,不耻下问,牙人们也愿意教她,不像阿莫一问三不知。
等杜且理清头绪,走出船坞,已是掌灯时分。
月华初现,星光点点,她坐上回家的马车,尽量让车走得慢一些,平稳一些,头疼的不适症状还是没有减轻,但还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到了家门口,她刚撩开车帘,一只缠着纱布的手赫然出现,她抬头,那张深邃俊朗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琥珀色的瞳仁映出星光微芒。
“大夫让你不要乱跑,可你就是不听话。”弃之的语气是无奈的,可并没有责备。他深知杜且的脾性,尤其是在募商会之后,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杜且扶着他的手下车,“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她的目光落在纱布上,弃之淡淡一笑,“皮肉伤而已。”
杜且反问:“我也没伤及筋骨。”
二人俱是一笑。
都是同样争强好胜之人,些许外伤不足为惧,也不应为惧,更不会阻挡前进的脚步。
“你这是还要出去?”杜且又问,募商会告一段落,只等物货上门,他也该闲下来一些。但一思及他与刘能,她下意识地想询问他的行踪。
弃之回道:“去一醉看看莲姬。”
“是有些时候没去一醉了。”
“你不能去!”弃之断绝拒绝她,“你的伤不宜饮酒。”
杜且愣了一下,她并没有说要去,可弃之的反应也过于激烈。她难道不知道自己不能饮酒吗?是出于关心,还是他心虚?
“难道你的伤可以饮?”她再度反问,“你能去看莲姬,为何我不能?”
弃之一时语塞,“不是不能,而是你现下需要休息,不能四处奔波。”
这个理由似乎也没有问题。
可杜且还是觉得并不像弃之一贯的作派。
这个时辰去一醉酒坊,除了喝酒,难道是去煮茶不成?看莲姬何时不能看,非要在莲姬无暇他顾的时辰。一醉酒坊最繁忙的正是入夜时分。
杜且并没有坚持,她确实也不能再奔波走动,但她不去总有人能去。待弃之走后,杜且唤来杜平,让他找一个生面孔,跟着去看看。
杜平找的是街面上的请唤。那些个个都是人精,且经常四处混迹,既是熟面孔,随意走动也实属正常,并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而且这些人,熟悉泉州城的贩夫走卒和王公贵族,最是合适。
一个时辰之后,请唤匆匆回来复命。
原来弃之去见的人是赵新严,还是在一醉酒坊的雅间。据说,乃是赵新严先去的,因为调戏莲姬,与弃之起了争执,最后二人在雅间喝起了酒。
如此不合常理,杜且只能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首先,赵新严是一个极其节俭的人,他从不会主动去酒肆。其次,他对妻子非常专一,绝不可能干出调戏莲姬之事,更不可能与人起争执。
这根本不是赵新严会做的事情。
如此反常,却又被弃之遇见,然后二人一起喝了酒。而明明弃之说过不是去喝酒的,是去见莲姬的,反倒忘了莲姬,与赵新严促膝长谈。
在弃之被下黑手卧床养病之时,赵新严来过几次,看起来二人并不熟悉的样子,并不像会一起喝酒的交情。
种种的不合常理堆彻起来,似乎并没有合乎常理。
之后数日,请唤又数度来报,弃之常与赵新严偶遇,然后相谈甚欢。
在沈家商舶理货的日子,弃之却有闲情逸志与人闲聊?
而他近日的行踪,不是与赵新严偶遇,便是与刘能相约,时常不在平安牙号。
七日后,泉州城的各大交引会宣告已无钱可兑,要结清物货尾款的商户之间只能以会子直接交易,或是等值的物货。
往年这个时候,正是会号铜钱相对充盈。因为蕃商要离港,都会把手中无法带出去的铜钱都换成物货或是金钱,市面上的铜钱也就多了起来,会号的兑换也就不宽裕许多。
在经历过章以行以会子结算之后,市面上并不缺铜钱,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人收割一空。
唯一的解释是,有人大批收走了铜钱。
这个人又是谁呢?
想知道,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