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古井街

其实我现在并不缺钱，那时秦楚“死”去之后，我将我的所有存款分别存了两张五十万的卡，一张是打算给帮助秦楚给她父母的养老钱，另一张是给我爹妈的。那时我是打算自己在找到“杀害”秦楚的凶手后，跟凶手共度余生的，所以，我或许会隐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不会再出现在大众视野。

可现如今，秦楚已经回归，我的未来也光明坦荡起来，便不用刻意去攒下养老金了，可以说，我现在也算是个百万富翁了。这个名头放在十几年前或许还能算一小号人物，可在眼下这个财金遍野的世界，一百万也就值小县城的一套房子，在一些三线城市的某些地段，也就刚刚够首付而已。

无论是城镇的还是乡村的，也无论是初中学历还是大学学历，青年男女们结婚的主题已经由爱情悄悄转变成了房车，恋人从谈婚论嫁那一天起，就正式成为了各大房地产商和4S店的忠实拥趸（dǔn），他们不再寻求情调和回忆，不再享受浪漫与柔情，不再探讨梁祝与西厢，取而代之的，是在各大房产中介和新开楼盘的辗转腾挪与喋喋不休，期间还会针对于男方父母出多少首付，或者女方父母能否帮忙装修的问题，进行一遍又一遍的毫无意义的争吵……

能挺过这段煎熬的时日，两人的爱情算是有了终点，挺不过这段时日，两人的爱情就算是到了终点。

爱情演变成这种状态，也并不是恋人们所愿意的，毕竟在结婚后就要面对生娃养娃教娃的问题，没有好的基础设施和教育环境，就会被这个大环境所认定为对孩子的不负责任，从而衍生出一些诸如“教育不好就不要生”、“啥都没准备，生TM什么娃”的声音。而现在决定孩子教育问题的的八成因素，都源于那套千万家长所追寻的学区房。在北京，一个只有十平米的小平房，也能买到三百万的高价，房子已经脱离了居住的本质，变成了一张名校的入场券。就是这张入场券，无数家长也是趋之若鹜，生怕孩子们输在了起跑线。

有些专家说，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经历，人们将重心从生活温饱上转移到了教育成长上，从文化层面和经济层面来讲，这是非常美妙的。

但是，人们因此失去的美好和纯粹，就应该真的任由其烟消云散么。外表华丽的文明社会和金钱社会，是不是要靠它们璀璨的外表去掩盖其中的病态……

我在思及叶寒的小账本时，总能引发出一些针对于社会的思考和人生的感悟，为了保持这种深度的思考能力，我觉得那小账本的结算期还是往后延长一下比较好。

司机带我们去的是沧县这边比较出名的一家做火锅鸡的饭馆，火锅鸡，顾名思义，就是以鸡肉为主题的火锅，吃完肉之后，再涮青菜，荤素搭配比较合理。折腾了一天，我们几个也非常饿了，又不用开车，三人便开了两瓶本地的十里香小酌了一把。不知是到了外地略显兴奋还是那酒确实带劲，二斤白酒外加几瓶啤酒下肚，我们三人都显得比较兴奋。

我这人酒品和人品同样稳健，喝酒过后除了嗜睡之外，基本没有什么异常。叶寒不喝酒就满脑袋女人，喝了酒更是精虫上脑，只惦记着床上那点事儿。不过相对来讲，我们两人的反应都还算正常，大灯可就不一样了，他一喝多了酒，就坐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门外，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过了会儿，我看到他拿出手机，打开了高德地图，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几个字：乱坟岗。不过人家高德似乎没这方面爱好，搜索结果为零。

大灯认真想了想，又输入了两个字：公墓。

我反手就抽了他一下，说：“大灯，你这喝完酒就惦记女鬼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下？以前惦记，我不说啥，那是你生理所需，现在你都有女朋友了，是不是该收敛点了？能不能沾染点活物的气息？”

大灯委屈道：“我就是觉得坟地里的氛围比较好，头顶天，脚踏地，多稳健。”

我指着窗外骂道：“看看外面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才是正常男人该想的地方，醒醒吧你，实在不行，你跟着老叶去各大洗浴足疗中心深入考察探索一下不好吗？”

叶寒嗤笑道：“开玩笑，哥们儿想泡妞儿的话，还需要去花钱？就咱这颜值，但凡是个母的，看到我都得哆嗦一下。”

我说：“是，先被小火柴给摆了一道，然后又被人前台妹子给训了一道，这两个姑娘，也没见哪个被你颜值打动啊，但凡是能哆嗦一下，咱也不至于多花那几百块钱。”

叶寒正要狡辩，大灯突然拿胳膊肘捣了我一下，我骂道：“咋地，我说的有问题啊，你还想替这牲口鸣冤？”

大灯惆怅道：“飞兄，你看外面开三轮车拉活儿的那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我顺着他目光一看，外面公交站牌旁边正停着一辆红色电动三轮车，那辆车的司机刚把人送了过来，正下车往垃圾桶里扔掉一团废品，虽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但由于这里距离沧州西站比较近，街上总少不了行色匆匆的行人。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人是谁，叶寒已经大声道：“卧槽，那不是小火柴吗？”

我定睛一看，还真是那个之前骗过我们的小火柴，她此刻正倚靠在那辆红三轮上，用她那精光四射的眼睛四处寻找着乘客。

“冤家路窄啊！等着，看我把她按在那！”说着，叶寒向外冲去，说来也巧，他刚起身，那小火柴就注意到了我们，估计她也透过玻璃看清了我们的脸，吓得连忙去拉车门准备上车。“卧槽！”叶寒情急之下，陡然展现了他轻易不会示人的实力，一个大步竟然蹿出去了三米多远，瞬间跳到了门口，拉开大门就追了出去。

不光是那小火柴，连我们也没想到叶寒的速度可以快到这个地步，跑出饭店后，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他就被另一辆路过的三轮车给撞飞了，重重地摔倒在地，撞人的司机停下车，一脸懵逼地站在那儿，他四处打量了下，抬头看向了天上——这速度太快了也不是好事儿，司机都看不到人是从哪儿蹿出来的，更搞不清这人是怎么飞出去的。

那辆三轮车撞得很厉害，挡风玻璃直接给干碎了，车轮上面的铁皮围挡也凹陷进去一大片。我们也吓了一跳，匆忙结账后跑过去看看什么情况。那三轮车的战斗力也是挺狠的，叶寒竟然被怼上了公交站牌，此刻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撞人的司机是个五十岁的中年人，他显得有些恐慌，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叶寒，哆哆嗦嗦地说道：“小伙子，你没事吧，能不能动？”

叶寒依旧没有动静，我心里也有点慌了，这货不号称自己是不死之身么，今天怎么被一辆三轮车给怼飞了……正当我凑上前去看看叶寒有没有休克的时候，叶寒突然睁开了一只眼，低声对我说：“那三轮走了没，没打算讹我吧。”

我那才松了口气，悄声说：“你是傻B吗，你是被撞的那个，人家还怕你讹他呢。”

叶寒挤眉弄眼道：“你赶紧让他走，他走了我再起来，不然谁讹谁还不一定。”

我走到那个司机面前说：“叔，你那车还能跑吧？”

那个中年大叔道：“能跑……我也不敢跑啊，我跑了不都算肇事逃逸了吗？”

我愣道：“你们这儿的交规普及的那么好么，你放心吧，这人脑子有问题，连122那三个数字都认不全，不会报警的。”

中年大叔警惕道：“但是你认识啊……”

我无奈道：“放心，我跟这人有仇，我弄死他的心都有，我说不报警，就不会报的。”

中年大叔突然从兜里摸出手机，说：“那我走了，反正我刚才录音了，你想反悔也没用了，再见年轻人。”

说完，那大叔就从容的跳上了他的三轮车，晃了晃车前的碎玻璃，带着一股“吱嘎吱嘎”的动静晃晃悠悠地跑远了。我走到叶寒面前说：“行啦，别他妈装了，人都跑了。”

叶寒正要起身，突然又有一辆三轮车“唰”地一下停在了我们身边，紧接着从车上下来一个干瘦干瘦的女孩儿，她一边去扶叶寒一边说道：“赶紧送他去医院。”

我一看，这不是那小火柴么，我们还没来得及去追她，她倒跑回来了。叶寒趁着小火柴弯腰扶他的时候，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小火柴的手腕，张嘴笑道：“小妹妹，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是使劲挤啊。”

小火柴大惊失色，但她很快又露出那单纯的笑容道：“大哥，你……你没事儿啊？我还以为……你那啥了……这不又跑回来了饿……”

叶寒握住她手腕站了起来，脸上还挂着几片碎玻璃和斑斑血迹，看起来还挺有点车祸现场的意思。他甩掉了玻璃碴，又扑腾了几下身上，咧嘴道：“那破车给我撞的还真他妈有点疼。”

小火柴被眼前这人彻底吓傻了，她非常惶恐地上下打量了一遍叶寒，认真地说：“我听说出车祸后越是表现的没事的人，越是死得快，大哥，我还是赶紧拉你去医院看看。”

叶寒气得直翻白眼：“别瞎操心了，等你孩子吃上退休金，哥都还能健在。来，别说废话，现在该算算咱们的账了，我先问你一句话，哥长得咋样？”

小火柴怔了怔，说道：“长得，那是……相当好看！”

叶寒脸上先是升起满意的神色，随后又愠怒道：“那你怎么忍心欺骗一个帅气小哥哥的钱！”

小火柴赔笑道：“大哥，我这也不算是欺骗，只不过略微有点虚假宣传了而已。”

叶寒道：“年纪轻轻，好好上你的学得了呗，非得出来学人家行骗，长此以往，你离吃上免费伙食就不远了。”

小火柴笑着说：“上学太没意思，早就不上啦！对不起，几位大哥，我这就把钱还给你们，你们别报警，好不好？”

叶寒道：“原来已经不上学了，放心吧，要报警的话，早就报了，你算算多收了多少钱，还回来就算完事了，我们也不追究你责任。”

小火柴连忙道：“谢谢大哥，谢谢大哥哈，你稍等，我去车里拿钱。”

叶寒微一琢磨，松开了抓她的手腕，小火柴去车里翻腾了半天，抿着嘴巴走了下来，说：“那个……大哥啊，不好意思，看我这记性，刚才的钱都花掉了，手机里也没钱……不然，你们跟我回家拿吧，我家里可能还有点。”

“卧槽，接近五百块钱呢，这么快就花完了？光吃腰子也花不那么快啊。”叶寒愣道。

小火柴笑着说：“嗨，随便买了点儿东西就没啦，大哥大姐，你们跟我去吧，我家就在那边的古井街，不远。”

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为难这个女孩，也没想跟着去，但一听到“古井街”这三个字，我立刻想起了那个出租车司机之前提的那个李半仙，就住在古井街，不如先去探一下路线。

“行，反正也没事，我们跟你去一趟，不过你这三轮车载得下我们四个么？”我说道。

小火柴立刻露出骄傲的神情道：“别说是你们四个了，就是再来四个，小妹这三轮车，也一样嗖嗖的跑，来，上车吧您呐！”

秦楚虽然有点迟疑，但也没说什么，跟着我一起上了小火柴的三轮。

刚上车，我就看到了前挡玻璃内侧的那一塑料袋的物事，满满的都是药。我看了秦楚一眼，发现她也在看我。

回小火柴家里的路上，这女孩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仿佛她不是骗子，我们也不是债主，这么阳光开朗的性格，却出来耍这门心思，真是有点可惜。

三轮车左转右拐，二十分钟后就到了古井街。这是一条穿插于城中村的街道，街道两边都是一条条的巷子，巷子里也大多以平房为主。她带我们钻进了其中一条黢黑的巷子，一直走到深处才停下车。

下车后，小火柴笑着说：“你们几位可真淡定啊，平常人到了这种漆黑的巷子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害怕的。”

我心下好笑，这几位，别说是你这小姑娘了，就是来一群黑涩会，也都不带眨巴眼的。就算来的不是人，来个女鬼什么的……我们也有大灯。

停好车，小火柴拿起了那个装满药品的塑料袋，打开了一处民宅的院门，她刚打开灯，就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扑通扑通的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