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裴行方苏醒
雁门关上,寂静无声。
若非旌旗猎猎,李世勣甚至要怀疑雁门关已然失手。
看着沉寂的雁门关城,李世勣心中暗自叹息,经此一战,唐军士气低落,若是没有一场大胜,恐怕难以挽回。
“将军,云州驻军已经撤回长城一线,幽州驰援的兵马,现在已经到了晋阳,再有三日就能抵达雁门。”司马袁斌禀报道。
为了收缩防线,让士气衰落的唐军守卫城池,李世勣不得不放弃一些难以坚守的城池,以此尽力减少损失。
塞外的城池是一座座坚固的钉子,若是唐军依旧士气高昂,驻扎在这些城池堡垒当中,将会让薛延陀举步维艰。
即便薛延陀大举来攻,雁门关的大军也可以迅速出兵援救,绝不让薛延陀有机可乘。
然而在此时此刻,士气低落的唐军,固然在守城之战中拼死搏杀,但是在野战交锋对垒当中,面对刚刚战胜自己袍泽的薛延陀人,总会失去一往无前的气魄。
那是大唐开国以来,面对四夷一战战杀出来的胆魄。
“知道了。”李世勣点了点头。
雁门关的防务无需他操心,作为扼守河东的咽喉雄关,雁门关乃至其内外的防御,早就修筑的铁桶一般。
一道道城墙高耸,一座座碉堡无懈可击。
即便是唐军自己强攻雁门关,也要攻上几个月乃是几年。
只要后方的补给不断绝,仰仗地利的雁门关就可以一直坚守。
然而,本就处在山区的雁门关,显然不是转运补给的好地方。
尤其是雁门关的后方,还是河东的山峦起伏,这样一个大坑连大坑的地形,运输补给的压力,足以让李世勣焦头烂额。
几日不见,胡须零零落落不剩几根。
而河东的山地虽然可以让轻骑翻越,但薛延陀显然不会做这样的打算。
上奏天子的军报中,有一条要事隐藏其中。
一万两千人全军覆没,是不是意味着薛延陀成功缴获了上万副铠甲?
虽然唐军的披甲率并非十成,但薛万彻率领的精锐,却是从诸军当中抽调出来的,甲胄充足。
薛延陀歼灭了一整支唐军,缴获的坚固铠甲,将会成为战场上的变数。
一万甲士拼死奋战,未必不能在雁门关打开一个口子。
只要薛延陀豁出去消耗,长城一线的防御,就不可能固若金汤。
兵力本就不足,士气低下更是雪上加霜。
城池虽然险要,但是守城之人没有士气,再险要的城池,却也无能为力。
“诸军入城,杀牛羊,飨士卒!”李世勣下令道。
大军出征,虽然没有战果,但是吃顿好的还是应该的。
士气宜鼓不宜泄。
李世勣率领出塞的唐军是河东战线最后一支精锐的机动兵力,若是这一支精兵士气再有所衰落,这一仗就只有固守雁门一条老路。
薛延陀经此一战之后,很有可能成为今日的匈奴。
当年匈奴被蒙恬打的不敢南下牧马,可中原混战十几年,匈奴竟然可以围攻汉高帝于白登。
今日之薛延陀,也是一代雄主,未必不会建立匈奴一样的事业。
而经历此战,唐军士气大损,大唐国力大衰,几年之内再也无暇北顾,只能任由薛延陀做大。
倘若薛延陀成为了今日的匈奴……李世勣不禁叹了口气。
天下生民,肝脑涂地。
海内凋敝,户口减半。
几行留在史书上的小字,成为了汉匈战争的注解,也是百姓生活的写照。
大军经由关门入城,李世勣望着山崖之上的烽燧依旧燃烧着平安火,微微松了一口气。
雁门防线,不只是雁门关一道关城,包括了整个山脉,以及南北纵深的防御体系,步步为营,环环相扣,阻遏着胡骑南下的步伐。
大军各自归营,战马也交由马夫喂养。
随着火炉燃起,雁门关内总算有了些许温度。
乘马来到校场当中,李世勣自己的的长史府便设立于此。
用帐篷临时拼凑的长史府外,卫士站岗巡逻,保卫着中枢的安全,防备时刻有可能到来的偷袭。
医官焦急的站在大帐外面,等候着李世勣回来。
见到李世勣回来,医官忙不迭上前,在卫士的带领下来到李世勣身旁,小声言道:“裴将军醒了,伤势很重,还在修养,今日能说几句话,将军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尽快去问。”
医官乃是李世民从尚药局中派出的药师,官职虽然不高,但是一则是天子身侧的人,大家都有所尊敬。
二则精通医术,临阵厮杀,难免有所受伤,最忌讳与医师闹僵。
“醒了?”李世勣惊喜道,他本以为裴行方那么重的伤势,将会挺不过去,没想到竟然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回到人间了。
“刘医师医术高超,堪为当今之扁鹊!”李世勣喜不自胜,立即翻身下马,小跑的靠近大帐。
裴行方一醒,自己就能知道唐军是怎么败的。
李世勣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缓缓步入其中。
温暖的大帐中,躺着一名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
脸上数道伤痕,身上到处都是白布缠绕,左臂更是牢牢裹住,俨然是骨折无法动弹了。
躺在床上的裴行方听到脚步声,侧目一看,见是李世勣前来,忙挣扎着起身。
“快躺下,不要起身。”李世勣快走两步上前,把裴行方轻轻按在床上。
裴行方点了点头,无力的张了张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败军之将,不敢言勇。
可裴行方只是副将,主将已然身死,副将又有何辜?
可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又有何辜呢?
裴行方想到那一战,眼角不禁留下一行清泪,有些抽泣呜咽,胸膛一起一伏。
“那一战……”裴行方轻声道,李世勣立刻拿出纸笔记录。
李世勣饱蘸浓墨,奋笔疾书的记录裴行方的话。
刚刚苏醒,加之失血过多,裴行方每句话都说的格外的慢,给了李世勣足够的时间记录下来。
“那一战,薛延陀可汗以身诱我,薛将军先击破薛延陀本部数千人,斩首上千,知其真败,乃挥师远逐可汗,欲斩杀可汗。”
李世勣将裴行方的话记录在纸上,同时也在思考、分析此战大败的缘由。
败,固然是败了。
但如何败的,为何而败,败在何处,总要搞明白才行。
不能糊里糊涂打了败仗,还一无所知,惹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