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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燃祭焚香(3)

傅丛云平日在宫里总是懒懒散散的,一来无需侍奉皇帝,二来无需向皇后请安,三来不愿出宫去应付些牛鬼蛇神,笑里藏刀的蛇蝎美人,日子便闲适了许多,即便是睡到日上三竿,也无人管她。

每日按时地用三顿饭,其间凭她心情,有时添些糕点,有时用些水果,再或者同云胡姑姑撒撒娇,便能吃到她亲手做的碎冰乳酪,最是酸甜解暑。

白日里看看书,写写字,往青花缠枝香炉里扔上一块梨花香,烟雾薄薄淡淡的散在空气里,卷上一抹梨花的清香气,再蘸着墨汁下笔,便自然留下带上几分朦胧的笔迹。

入了夜便撤下去大半的冰盆,取了她的琴来,趁着月色拨弄两声,余音袅袅绕绕,直落进她的梦里。

可到了永定寺才发觉事情并非她想的那般简单。

晚膳已称不上“膳”,只有一碗稀疏的白粥,还有两碟素菜,瞧着让人食欲全无。

玉簪和玉骨连哄带劝着多少吃了些,倒还算好,傅丛云尚可忍受。

最难受的便是到了晚上,屋子里没有冰盆,也找不到扇子来给她扇风。来时不曾想到,便也只带了一把小团扇,扇起来也只能带起一小阵风,抵不住空中散发的热气。

傅丛云越发热得烦躁,将扇子挥开,索性不扇了,赌气似的侧身躺下,把薄薄的夏被拉上来一点,盖住腰腹,便闭了眼睛。

她热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这床板子也硬的很,不像宫中的软床,即便是玉骨他们特意多铺上了几层软垫,也还是硌人的很。

傅丛云自小娇生惯养,金尊玉贵地长大,从未缺过什么少过什么。从前也曾同母亲一同到佛寺小住,那时只觉简朴温馨,不曾受到这样的折磨。

她有些烦躁地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往后挪了挪,想把窗子打开。

玉骨被她的动作惊动,见她要开窗,上前来帮忙把窗子支了起来,顺便抽出自己的帕子,细细地替傅丛云擦去了额角的汗。

她压着嗓子问道:“娘娘怎么起来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此时夜已深了,傅丛云不想搅了她们,只说是太热,想坐起来吹会风,一会便睡的。

玉骨不疑有他,伸手拂了拂傅丛云的衣裳,往中间拢了拢,又把薄被拉过来,往上盖了盖,小心叮嘱道:“娘娘切勿吹太久的风,只过会便睡吧。要不然仔细明日起来了头疼。”

她虽也睡得不舒服,到底还是比傅丛云要强上一些,说完了这几句便退了出去。她明白自己需得好好休息,明日里才好有精力照料娘娘。

傅丛云歪着头看着她退出去,玉骨临出门忽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还及时地露出一个笑意。待玉骨彻底退出去,傅丛云才慢慢把头转过去,看向窗外。

夜里很静。

永定寺的灯盏并非挂在屋檐上,而是挂在院子里柳树的树枝上,有那么三两盏,在茫茫夜色里,散发着暖光,不算明亮,在地面上映出一片片枝叶的光影。

今晚的云也看不明晰,仿佛朦朦胧胧地拢着一层雾。远远看去好像很浓,连绵遮住了天色,只剩下半边朗月散着清辉。

傅丛云的心情忽然也静起来,她垂着眼,手指搭在窗沿上,无意识地来回抚摸着。

她想起了表哥。

魏元昭。

元,意为初始。昭,意为光明。

从前不可一世的恣意少年,一朝入狱,该是什么心情?

狱中会是像她梦里一样的,为他留一块小窗,叫他窥一眼夜色和月色吗?

狱中也是这样静吗?

狱中的草席,他可睡的安稳吗?

他回了王府,还会不会想起那些颓然无助的日日夜夜呢?

傅丛云越发睡不着。

直到傅丛云不知已到了什么时辰,门外守着的侍卫有了动静,应是改换班了,她不想叫人看见,才匆忙卷了被子躺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傅丛云便被阵阵钟声惊醒。她恍然睁眼,目光还有几分迷离,分不清自己如今在何处,玉骨过来时还问她哪里来的钟声。

玉骨端来水服侍她梳洗,笑道:“娘娘睡糊涂了,如今在寺中,自是能听见晨钟了。”

傅丛云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撒着娇又赖了一会,才不情不愿地起床更衣。

早饭仍是白粥。

傅丛云一声未响地吃完了,只是临走去正殿听经前,遣了两个宫女并一个侍卫下山,回城中买些糕点。

她向来是不肯委屈自己的。

那两个小宫女不算太机灵,得了命令后仍犹犹豫豫地站在原地,问傅丛云想吃些什么糕点,生怕买的错了惹傅丛云不高兴。

傅丛云无意为难她们,停下步子想了想,一时倒也想不出什么,但语气倒也颇温和:“本宫记得寻香楼的糕点味道不错,便各样都买些来。若是见着其他的,也不嫌多,i8o总归带了这么些人,只怕不够,总不会吃不完的。”

说完还催促似的添了一句:“去吧。”

今日仍是崇祯来领路,他面色稍霁,比起昨天来看上去少了些冷漠,只是看到傅丛云身后跟着的十来个侍卫时,仍是一副不痛快的样子。

崇祯道:“阿弥陀佛,佛门净地,施主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虽则他的话听上去令人不大舒服,却正合了傅丛云的意,因而不曾驳斥他,只是淡淡吩咐道:“可听见了崇祯师傅的话?不必跟着本宫了。”

崇祯趁着傅丛云转身吩咐的空隙,抬眼面无表情地睨了那卫首领一眼,轻视之意四溢。

那侍卫首领险些控制不住,要将手扶在刀柄上,终究还是不曾动手,退了回去。

傅丛云便这般无事地过了十日,日日跪拜在佛祖金身之下,听经祈祷。

大多数时候都是那崇祯和尚陪在一旁,只是傅丛云总觉得他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他不太讨喜,因而不愿与他多做交谈。

反倒是方丈间或来了几次,与傅丛云说话时便像一位年迈慈爱的长辈,同他谈论又能从中得到些感悟,仿佛眼前忽然明朗,心境钟灵通透。

方丈有次同傅丛云说些玩笑话,问她道:“施主日日虔诚祈求,究竟所求为何?”

傅丛云听完却沉默些许,神色认真反问:“若说出来,所求还能实现吗?”

方丈听完摇了摇头,笑着走开了。

其实傅丛云什么也没求。

她来这儿,只是图个心静罢了。只当她是一时任性,想散散心而已。

她也并非无所求。

只是想来所求太多,怕佛祖觉得她贪心,一怒之下,叫她桩桩件件都不如愿。

她是凡人,也是俗人。

从来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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