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清月孤横(3)
傅丛云抬眼看他。
她没什么表情,淡淡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
玉骨缓缓放下手中的药膏,朝魏元昭行了个礼,从他身侧绕过去,将玉簪拉了出去,回身关好了门。
玉骨回头往门内看一眼,皱着眉问道:“世子怎么来了?”
傅丛云看他一眼,倒没问他怎么来的。也无需问,转念一想便猜得到了。
她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问道:“喝吗?”
魏元昭道:“一会儿喝。”
他走上前,拿起玉骨留在小几上的药膏,半跪在傅丛云旁边,继续为她上药。
药膏的触感冰冰凉凉的,傅丛云一开始感觉还好,便自顾自地斟酒在杯中,仰头一饮而尽。
膝上突然传来痛感。
魏元昭上好了药,便替她揉起了淤青。
傅丛云拨开他的手,将腿从他面前挪开,瞪着他道:“别碰我,好疼。酒不给你喝了。”
她索性直接端了酒壶,把所剩不多的酒液尽数倒入口中。
她忘了,桃花酒也是会醉人的。
傅丛云自己喝完了整整一小壶桃花酒,眼角眉梢都带着醉意和媚意。瞪他一眼也不算瞪,倒像是娇嗔,不经意间的眼波流转便勾人摄魄。
魏元昭的手叫她拨开,却仍搭在她的脚腕上,手下是光滑细腻的触感。
他不自觉地动了动喉结,克制着将手拿开。
魏元昭从前没见过她喝醉的模样,也不知道她现下有几分真,又有几分醉意。
罢了,玉骨和玉簪自会照料好她的。
处心积虑地来这一趟,只是忽地心血来潮,想来见她一面。总归是笔墨诗书难全寄,不亲自来这一趟,终究不甘心。
魏元昭如今深觉世事无常。不知道哪一面,便是见她最后一面了。上次与她不欢而散,前段时日他与父亲又出事,想必她也担心,本是想同她好好道歉的,如今看来也不必。
阿瓷不会怪他。
魏元昭目光爱怜又克制地看着傅丛云的侧脸,沉默地站起身。
傅丛云却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借着力起来,扑到他身上。她柔软的发丝抵着魏元昭的脖颈,惹得他有些痒。
他们的身影照在地面上,沉默而又暧昧。
傅丛云支起身子,道:“你去哪?不许走。”
魏元昭从不知道她这般缠人。
起身时袖子扫到了一旁的酒壶,将其打落,伴着一声清响在地上碎成几片。
屋外玉骨听到声响,喊道:“娘娘?”
她看了玉簪一眼,听这声音像是什么碎了,难不成世子同娘娘吵了起来?
玉簪亦是满目茫然。
魏元昭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傅丛云便道:“无事,别进来。”
她不再理会玉骨,单手拽着魏元昭的袖子,一步步往后退,离床榻越来越近。
魏元昭又动了动喉结。
他一边跟着傅丛云的脚步,一边声音喑哑问道:“阿瓷,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喝醉了吗?”
“我知道啊,”傅丛云少见地带上几分娇俏,“我没醉。”
她退至床榻边,自己坐了上去,魏元昭站在她身前,低头去看她。
傅丛云把他的手拉过去,放在自己的领口上,双手支在身后,歪着头看他。
魏元昭问:“这是什么意思?”
傅丛云用脸碰了他的手一下:“就是这个意思。”
见魏元昭迟迟未动,傅丛云索性自己褪了外衫,随手扔在一边,跪坐在床上去解魏元昭的。
可她刚解了两颗扣子,又被魏元昭攥住了手。
她不知道魏元昭忍得辛苦,只以为他阻拦自己。
傅丛云笑容渐淡,冷冷问道:“你不愿意?”
她甩开魏元昭的手,颓然坐下,仰头看他,一行眼泪自眼角淌出,流入碎发。
“不愿意就滚。”
魏元昭慢慢欺上床榻,自上而下将她拢进自己怀里,轻轻去吻她的眼睛。
傅丛云感受到一股温热流过自己的脸颊。
不是她的眼泪。
她一仰头,刚好吻到魏元昭的下颌。再一伸手,绕过他的腰,发了狠一用力,两人便双双倒在了床榻上。
衣衫散落。
屋角的绿釉狻猊香炉此刻仍在燃着香,袅袅的白雾自浓到稀,傅丛云却觉得自己被这香味迷了心神,眼前有些模模糊糊的,她看不清。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从前和魏元昭一起放的风筝。
魏元昭拉着她,寻了个坦荡开阔的地方,靠在一处,有片朦胧的月光照过来,映出他们交叠的身影。
他的手拂过风筝的表面,然后将风筝交到傅丛云手中,叫她往空中扔。自己则扯开了一段风筝线,借着一阵风,让风筝飘起来。
风筝越飞越高,高到几乎要触到了天。
风筝线摇摇晃晃,牵牵连连,傅丛云拽在手里,那线有些粗糙,磨得她掌心生疼,魏元昭拉她过去一看,已又红又肿。
他想接过来,傅丛云偏生忍着疼不松手,拽着风筝跑起来。那风筝不随着她的脚步走,却也仍晃得厉害,自己便在天上飘起来,偶尔会钻进云里,再出来时便沾了几分那云的白,扯得云彩涣散。
魏元昭怕她累了,始终在她身后追着,想接过风筝,叫她歇上一会。可傅丛云偏偏不愿意,锁骨旁、手腕处、小腿上皆磕碰出了红印,鬓发皆已打湿,被迫交出了风筝,累得不住喘息,娇泣不止也不愿意停下。
她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只…胡闹这一次,好不好?”
魏元昭自然无不应她。
周遭这片地方已叫他们两个踩踏地不成样子,本还挺拔翠绿的草地倾倒过去,魏元昭低笑一声,松了手中的线,风筝便彻底飞向更高的地方。
最后天边升起一片晚霞,由深及浅,晕染到云彩时,已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傅丛云累极,颊边还有未干的泪痕,靠着魏元昭便睡了过去。
魏元昭抽身出来,捡起一件衣裳披在身上,唤来玉骨,叫她们备些热水。
他抱着傅丛云放进浴桶时,仍觉她又软又轻,自己终究对她不够温柔。
傅丛云醒来后,觉得浑身上下又软又酸,一抬手臂便看见点点红痕,好似红梅开在雪地里,艳丽至极。
尚不知锦被之下,是何光景。
魏元昭早已起了,穿戴整齐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上,见她醒了,便转过头来,眼含笑意地看她。
傅丛云却没他这般的好心情,开口便是赶人:“趁着天色尚早,此时离开也方便些。”
魏元昭的笑意僵在脸上,沉默不语。
傅丛云翻身过去,留给他若隐若现的雪白脊背,不叫他看见自己落下的泪。
“魏元昭。”
傅丛云从前总是喊他表哥,生气地叫,喜悦地叫,撒娇地叫,难过地叫。这是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以后别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