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讲道理

那掌柜的又细又瘦，完全像是骨头外面仅仅蒙了一张皮，他的眼睛深陷进眼窝里，露出高高地鼻梁，隔着衣服都好像看得到他那层层叠叠的骨头。这身板恐怕受不了武大三拳两脚就会见了阎王。

店里的一众伙计见这边闹将起来，也赶忙想上来帮忙，但却被郭二拦了下来，郭二那厮本来进了店就只顾喝着茶，大口吃着桌上的点心，点心可比硬面饼好吃多了，他简直狼吞虎咽，一副饿了许多天的模样，看样子他原本压根就没打算说话。

但是郭二也不光只会吃，他一见情况不对，见伙计们围了上来，看样子要干仗。可不能让两个兄弟吃亏，他也是反应极快，当即大喊一声：“我看谁敢！”

赶忙将手里的点心一把塞到嘴里，起身就将面前的桌子举了起来，拦在了那些伙计面前。郭二又粗又胖，个子又不高，完全像个肉陀螺，不过那货的劲当真是大，一个黄梨木的桌子又厚又重，在他手里似乎完全没什么分量，没费力就举过了头顶，好像随时都能轻松地丢出去。

一众伙计见郭二也如此凶狠，只得停了下来。不敢再上前。

带上他们二人果然是对的，陈浮生暗自想到，不过今天是来要钱的，闹出人命可不划算。见火候差不多了，郭二也镇住了伙计们，陈浮生一边拦住武大，起身说道：“掌柜的想逼我等动粗？”另一边用手指了指那一众伙计。

那掌柜的倒是见过世面的，见武大没有追过来，心里稍安，定了定神说道：“客官说笑了，我们店怎么会对客人动手，不过若有人闹事也是不许的。”

“客官可以打听一下，我们可是正经的商家，分号遍布西北诸州，不然也不敢叫胡记！”。他开始搬靠山。人人都知道刺史姓胡。

“我等也是胡刺史的兵，自是知道”陈浮生淡淡的道。

见陈浮生有些松口，掌柜的心中一喜。“那就好，我说过，只能按规矩办，等客官找到存票，立即给您兑现。若是没有，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不料陈浮生没有答话，转身对武大和郭二道：“你们去外面等我”，武大也没有犟嘴，他料想这些人也不敢对陈浮生做些什么。

哼了一声，就大咧咧的走了出去，郭二赶忙也丢了桌子跟在后面。

“不知可否和掌柜的单独聊聊”陈浮生扫了一眼那一众伙计。

陈浮生看起来文质彬彬，不像是会动粗。“你们也下去吧”

见掌柜的发了话，众伙计也一哄而散。

“这店姓胡，掌柜的恐怕不姓胡吧？不是掌柜的贵姓，家住何方？”陈浮生看着远去的伙计，轻笑着说。

陈浮生突然岔开话题，掌柜的一时间有点蒙：“鄙人免贵姓马”

“家住并州...”他瞬间反应过来“你这是何意？”

“您别急，我不是在和您讲道理吗？”陈浮生笑意更浓“你看我又没用你的家眷威胁你，我正打算让我门外的兄弟改天给嫂夫人送礼”。

“你竟敢如此无法无天，就不怕我找胡刺史告你！”掌柜的恼怒道。

“送礼也有罪？那去告吧！”陈浮生压根不怕，反问道。

“你可能不知道，我那武大兄弟最喜欢和妇人打交道！......”。

那掌柜的满头黑线，想到这些当兵的无法无天，没必要惹这些亡命之徒，店又不是自己的，只得强忍住怒气：“没想到，客官年纪轻轻，礼节竟如此周到”。

“礼物就不用了，我看既然大家是自己人，不用那么麻烦，存票就不用了，我让伙计这就给您兑换如何？”。掌柜的闷声道。

“那多谢掌柜的了”

“掌柜的当真不用我们登门答谢”陈浮生不禁继续轻声问道，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掌柜。

掌柜吓得的一激灵：“不用，不用......”。

陈浮生取到了张都头存到的一百三十多两存银，刚出门叫上等候的武大和郭二，正准备一起去寻张都头那相好，此时突然一个军卒骑马跑了过来寻他们。

原来他们不在，军营里居然有士卒打架，所幸事不大，士卒打架在军营中是常有的，一般没有大事，都由本部长官处理，不用上报，于是陈浮生就让武大和郭二回去处理，这种事按例都是一边各打上几鞭子了事。

在军营中挨了别人的揍，长官来了并不单单惩治打人者，反而双方一起处置，这样貌似有失公正。其实这样做也是自有道理，自己没本事打不过别人活该被揍，在战场上遇到敌军可是不会管你有没有道理，打不过就是死。

因此在军营中的以强凌弱在某种意义上也能催使人更加用心尽力增长自己的本事。

陈浮生兜兜转转转找到张都头的相好，花名唤做蓉娘的女子所在的妓院时，却被告知蓉娘已经走了，原来蓉娘年岁已大，原本还有张都头等老客人捧场，但与北燕一战，以前熟识的那些军汉基本都在沉龙河阵亡了，新来的军中汉子自然看不上蓉娘这些老妓，妓院里的生意自然一落千仗。

于是妓院就只得定了一个极低的赎身价，让这些老妓赎身回家，好给新人腾位置。这对那些老妓自然也是好事，终于自由了，都欢天喜地的离去。有的回乡嫁人、有的投亲、有的则自己开着暗门子重操旧业。蓉娘是本地人，早已回家去了。

好在有人曾经和荣娘关系不错，给了陈浮生一个地址。陈浮生也不至于一无所获。

经过几番周折，陈浮生终于找到了蓉娘的住处，她的家正在一个小巷子里，两边巷中皆是低矮破损的瓦房，甚至还有一些临时搭建的木质的棚子。

各家门口都有一条一尺来深的水沟，想来是下雨时排水用的，不过并州地处西北，干旱少雨，那水沟估计已经很久没有被雨水冲刷了，树叶以及其他的杂物沉积在里面，尽管此时已是深秋，气温渐冷，依然可以闻到一股钻人心肺的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