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大势

林羡弯腰轻声道：“臣自幼就发誓要做一个能为国家和百姓粉身碎骨的人，必然不会背叛大梁；而且臣是陛下一手提拔，一直也想有一番大作为，因此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陛下，若说让大梁兴盛是私心，那臣就有私心。”

“呵呵。”武德帝大笑一声，随即转身看着林羡道：“朕开始有点了解你了。”

林羡立刻弯腰拜道：“那是臣的荣幸！”

“那你说郑璞可以干到六十岁，难道你就可以再等二十年，就不想取而代之？”武德帝幽幽说道，“谁都想往上走，而且到了一定的地步自己不往前走，别人也会推着你往前走。”

说完这话，武德帝继续开始向前走去，林羡赶忙跟上，此时御花园里的宫女们也发现了正在边走边说的君臣二人，一众宫女都默默地跪在了地上，低着头，不敢出声。

林羡看着武德帝的后背，沉吟了片刻就道：“这个臣早就想过，我这等人是无法居高位的，如果让我做枢密使，恐怕只会让我不得善终，臣只想请陛下待臣能一直像今日这样坦诚，不要怪罪臣言语上的冲撞。”

武德帝看起来似笑非笑，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光芒，语气轻松地说道：“那朕就在此起誓，只要你不反叛朕，朕就绝不杀你，保你善终。”

不料林羡却道：“君王未可信，世道人心，人心易变。”

听到这话，武德帝当即心头火起，就想要发怒。这也无可厚非，试想无论是谁刚对别人发誓，对方却立刻说自己的誓言不可信，怎么会不恼怒呢。

武德皇帝是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他的脸立刻变红就要开口训斥，但一转眼却看见林羡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武德帝只好深吸一口气，站着不动，平息了一下怒气才道：“朕差点上了你的当！”

然后君臣二人相视一笑。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很快就到了菊园之中，御花园中的菊花早就开了，红的、粉的、白的充盈着人们的眼帘，让人仿佛置身花海一般，只是菊花的气味不太好，闻起来并没有让人陶醉的感觉。

但是菊花却是一味药，早在《神农本草经》中就提及过它，说它“主诸风头眩、肿痛、目欲脱、皮肤死肌、恶风湿痹，久服利气、轻身耐劳延年。

因此也有许多宫女正在采摘菊花，不过由于皇帝靠近，大家都放下篮子，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了。

皇帝和林羡赏了一会儿菊花，这时皇帝就道：“你建议朕多提拔寒门之子，就是为了朝廷的制衡，这朕是知道的，你是觉得目前朝廷各方势力没有平衡吗？”

林羡道：“自古以来王朝的命运都掌握在贵族手中，所谓贵族就是以皇族为主，士族为辅，二者既是君臣无相利用，又是对手互相提防。因为每一次改朝换代不过是一群人起来，而另一群人倒下而已。

皇族没落，士族崛起，那么士族中最强者就会取而代之，从而成为新的皇族。我朝皇族人丁稀少，特别是陛下这一支由于多年前的事故，赵姓的王爷们大多数都已绝户，殒命于奉天殿了。

而今以邢尚书为首的士族愈发强大，来日必成朝廷大患，还望陛下早做打算！”

武德帝见林羡突然说的如此慎重，就道：“朕也有所准备，邢尚书虽然在朝堂上一呼百应，可是禁军却无法染指，只要禁军在手，他们就翻不起多大的浪。”

林羡看了看菊花，就轻叹了一声，说道：“生命短暂，王朝也没有永久的。秦灭六国，然而却二世而亡，始皇帝何等雄哉，也没有料到辛苦一生建立的伟大的国家会如此短命！

因此世间就没有真正稳固的东西，只有相对的平衡，臣说一句可能会被认为是挑拨离间的话，举个例子郑璞大人就是士族，他今日就给陛下举荐了洪斌。”

武德帝就问道：“他们还有关系？”

“洪斌本就是武将世家出身，父亲曾追随先帝征战天下。郑璞大人则是书香门第，父亲是先帝时的进士，郑大人文采更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武德三年的榜眼。

他们二人本来是没什么关系的，可是他们都娶了章家的女儿，洪夫人是郑夫人的侄女。

因此臣的意思并不是弹劾郑大人徇私，当然他也没有徇私，只是在陛下面前给洪斌请功而已，可是这件事也能说明一个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世家大族之间会不断地通婚，这样的门阀只会越来越大。

直到最后他们会试图垄断国家所有的资源，寒门子弟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小。

这时武德帝就道：“你今天提及的陈浮生就是寒门出身，雍州的一个村子出来的，在朝中肯定没什么牵连，这也是你举荐他的原因？”

“不，臣只是单纯地欣赏他，据说此人还是一个秀才，他能弃文从武，而且还干的如此之好，实在是出人意料。

当然我朝并不缺少良将，我最看重的是此人上马能管兵，下马能管民，去年陛下命禁军管理京城各坊的治安，陈浮生曾在防区之内创建了望楼，禁军士兵居高临下执勤，既能及时发现火情，也能看清街面上的情况。

此人奇思妙想让臣真的很感兴趣，这些事如果发生在多个人身上，那么就不足为奇。可是这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就让人佩服了，堪称全才！”

武德帝见林羡说的兴起，也是觉得很有意思，他对于一个厢都指挥使并不在意，天下人才太多了，用他们并不能一蹴而就，此时他更在意的是林羡。

林羡的用处太大了，武德帝觉得林羡是一个出奇冷静的人，这样的人很多年才能出一个，每一个朝代出一个这样的人都是皇帝的幸运。

但是见林羡说完，皇帝就笑道：“朕记住此人了，如此人才断不可失去，不过还是让他先历练历练再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