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婚
深夜，明安侯府。
今日是侯府二公子大婚的日子，十里红妆，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府上众多宾客皆是身份高贵之人，一直庆贺到半夜方才渐渐散去。
“君尧人呢，怎么半晌都不见他？”侯爷环视一周，偏头问向身边管家。
“这个……”管家垂下头，声音中满是迟疑，最终笑着圆场道，“老奴也不清楚，许是急不可耐，已经进洞房去看新婚娘子去了。”
“不知礼数的东西。”侯爷冷哼一声，甩袖离去，“罢了。”
然而此时的新房之中，并没有新郎官沈君尧的身影，只有季浅筠一人安静的坐在床榻上，在盖头下眉眼低垂。
季浅筠等了许久，直到外面的喧嚣散去，也始终没有等到期待已久的那一声门响。
待她坐得腰腿麻木，耐心也终于耗到极限，她深吸了一口气，自己伸手将盖头揭开，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
这般越矩的举动也没有招来一个侍女，看来今晚是真的没人来管她了。
季浅筠叹了一口气，将繁复鲜艳的外袍褪下，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脱衣时不小心碰到手腕，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对于女子而言，成婚大概是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日子，可今日却是季浅筠有生以来最不顺的一天。
分明是贵妃钦赐的婚事，可侯府中除了明安侯本人，根本没人真心欢迎她。
白日敬茶时夫人故意将滚烫的茶水洒在她的手腕上，下拜时膝盖被暗藏在软垫中的细针扎伤，入夜了夫君都不愿进门看她一眼，屋中甚至连个伺候的侍女都没有。
季浅筠对着铜镜将头上的钗环首饰一件一件摘下，乌墨长发如瀑散下，镜中女子柳眉杏眼，肤如凝脂，姿容绝世，去了粉黛依然气质出尘。
这般容貌即便入宫为妃也可艳压群芳，如今屈居一介侯府，却无人问津，独守空房。
季浅筠眉眼低垂，藏起眸光中的失落，黯然转头将烛火吹熄，侧躺在床榻的边缘蜷起身子，仿佛这是一个不属于她的地方，她拼命少占几分才能睡的安心。
这样的姿势当然睡不好觉，季浅筠睁眼时腰酸背痛，天色也刚蒙蒙亮。
“听说了没有，昨夜二少爷根本不在府上。”门外，有侍女压低声音的闲言碎语传进来，季浅筠竖起耳朵细听。
“不在府上？”另一人的声音中满是惊讶，“那少爷睡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先前那人笑语讥讽，“自然是睡在三生楼安姑娘处了。”
三生楼乃是当今京中名列第一的勾栏之所，楼中姑娘各个艳丽非凡，男子留宿一夜便有如三生。侍女口中的安姑娘名叫安雨霏，是花中魁首，名冠京城。
“早听说二少爷与安姑娘情深意切，我还当是谣言，没想到他连大婚之夜都要留宿三生楼。”
“安姑娘如何与我们无关，倒是屋里这个一心攀高枝的主子，怕是要失望喽。”
“那可不，一介奴婢还妄想高人一等，非摔个四脚朝天才知道难看。”
侍女的窃窃私语夹杂着轻笑，仿佛尖刀剔开季浅筠的血肉，将她的隐伤翻出来当众讥讽。
季浅筠咬咬牙，竭力把听到的混账话抛在脑后，她是进府的新妇，受再多的委屈也要摆出大度的样子，和说闲话的侍女计较只会更加惹人非议。
“你们在胡说些什么！让少夫人听见定要治你们目无尊卑，背后议主的罪名。”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朗声呵斥。
季浅筠一惊，没想到这个府里还有愿意替自己说话的人。
“星莲，你在这儿装什么好人，莫不是以为跟着这位主子好好学，自己也能攀高枝？”那两人根本不将名叫星莲的侍女放在眼里，没好气的道。
“管好你们的嘴，少夫人就算出身不好也是贵妃身边的人，这门婚事更是贵妃亲自定下的，你们不服，有本事也去娘娘面前讨她欢心啊。”星莲冷声道，“看娘娘会不会也让你们嫁给侯府的少爷。”
“有什么了不起，攀上高枝还不受待见，还不如嫁给平常人家呢。”侍女嘴硬道。
“你要是真这么觉得，就不会如此嫉妒少夫人了。”星莲毫不客气的戳穿。
“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侍女大怒。
星莲正要开口，房门忽然被拉开，季浅筠站在门口，一身素白中衣，，面色苍白，“够了。”
“少夫人。”星莲俯身行礼，收敛声音道，“这二人背后议主，奴婢看不下去出言教训，刚刚声音大了打扰到少夫人休息，奴婢罪该万死。”
“起来吧。”季浅筠当然不会和她计较，声音淡然，“你是来服侍我起身梳妆道么？”
“奴婢不是。”星莲如实回答，“是她们二人。”
“那你是我院落中的侍女么？”季浅筠一个侍女都不认识，还是先问清楚的好。
“是。”星莲点头。
“那日后你就跟着我吧。”季浅筠的语气稍加严厉，看向另外两人，“你们自己在院子里找活干，找不到活就回去请示主母，请她重新给你们分配差事。”
她虽不好罚什么，但这样的侍女她也绝不想留在身边。
星莲跟着季浅筠进屋，轻声道，“少夫人真是好心胸，若换了是我，定要将她们两个发卖。”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与她们计较。”季浅筠苦笑，如今她在他人屋檐下，就算想计较也是有心无力，不如劝自己把心放宽些。
星莲垂下眉眼，不说话了。她见少夫人眉眼温柔，当是个性格温婉的良善之人，却要平白受这种欺负，当真令人唏嘘。
“星莲，昨夜少爷当真歇在三生楼了么？”星莲轻轻梳开季浅筠的长发，她望着铜镜发了一会儿呆，忽然问道，声音悲戚，却暗含着星点希望。
星莲动作一滞，昧着真心道，“那都是下人们胡说气您的，没人真瞧见。”
季浅筠一颗七窍玲珑心，如何会看不出星莲的本意，眸中最后的光亮也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