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欲语迟
“孙三缄，你放开我，老子要和他搏命，搏命。”王有钱拼命叫喊，若没有孙三缄死死按下，指不定这家伙会做出如何过激举动。
“有钱，冷静。”孙三缄无愧其名，三缄其口，能用单字解决，绝不用句子。
好在王有钱盛怒之下，总算还能听得进劝告，不停的以手扶胸，好半晌才将自己情绪平复下去。
“小子，你好，你很好。”胖子磨牙切切，腮帮子上的肥肉一鼓一鼓，有种说不出的好笑。
而挨了夸的李枕舟则是挠挠脸，面皮微热，很不好意思赧然道，“其实不用你特意强调，我也知道自己很好。”
……
王胖子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行，李枕舟，我王有钱这辈子没佩服过几个人，尤其年轻一辈，更是半个没有，可是我得承认，你，例外。”
李枕舟眼睛一亮，自我感觉良好道，“所以，你很佩服我吗？”
“呵呵。”
王胖子皮笑肉不笑。
“不，我想宰了你。”
……
只是能入夜不收，哪个不是修为，品行俱佳者。
否则当权者哪里放心这么一个组织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又哪里敢将偌大的权利赋予他们。
所以王胖子还真干不出荒郊野岭杀人埋尸的行径。
而以王有钱的者权限，能给予的，仅是夜不收最外围的名额。
至于以后发展前景，还需靠你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若是心不在此，牛不喝水强压头，就算收进来，也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当然，在那夜见过李枕舟后，王有钱早通过府衙县志案卷，将其祖上三代都查了个遍。
结果还算干净，整个李家并没有作奸犯科的先例。
“其实你不入夜不收，并非不可以。”
“就是。”
王有钱陡然间话锋一转。
“我这里有份单子，要同你好好掰扯掰扯，毕竟，你既没有入夜不收的打算，夜不收也没必要为你继续擦屁股。”
王胖子说着舔了舔指头，开始一笔一笔，自顾自算起那一夜李枕舟造成的损失。
“击毁青墙砖八块，炸裂石板三块，毁坏路边摊位一处，还有为你请净街司清除痕迹，都是我从个人腰板里掏银子为你兜底，拢共三十两银子。”
“所以，你打算怎么偿还。”
“现银，银票，还是贵重物品抵押？”
“如果你敢赖账，我会让府衙派人收了你家那间破房子抵债。”
李枕舟目瞪口呆，直接被拿捏到命处。
“我去，你们这是打劫啊，我要报官，告你们敲诈勒索。”
“报官？”王有钱冷笑。
“我不就是官吗，来，把你心里的冤屈同我说说。”
“你，你们。”李枕舟气抖冷。
王有钱则一脸吃定你的表情，嗤笑道。
“所以，你是选择加入呢，加入呢，还是加入呢。”
一直在侧的于小灵终于听不下去。
少年勇敢站出来，为李枕舟主持公道。
“你们这帮人官官相护，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而后少年转头，对李枕舟一本正经鼓励道，“枕舟哥不用怕，不就是银子吗，大不了省吃俭用凑给他们，咱们绝不能丢了老百姓的气节。”
少年义愤填膺。
“小孩子，一边玩去。”
没成想，李枕舟一把扒拉开于小灵，而后对王胖子问道。
“那我若是加入夜不收，之前的账目又是否能一笔勾销。”
王胖子没有丝毫犹豫点头。
“那是自然，甚至还会有笔不菲的月例。”
得到了肯定回答，李枕舟整个人居然立时变脸，笑容满面。
“其实吧，月例不月例的真无所谓。”
“主要就是想为老百姓们做点儿实事。”
“对了，夜不收不是九九六吧，保险都上齐了吗，咱们什么时候入职啊。”
于小灵惊叹于李枕舟的变节速度之快，满脸黑线愤然道。
“枕舟哥，你的骨气呢，怎么就屈服了啊。”
“书上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为了这点钱就把自己给卖了，我会鄙视你的。”
“你个小娃娃懂什么。”李枕舟对准少年额头屈指一弹，将其弹退五六步，轻松打趣道。
“我现在只是把这点黄金，提前取出来罢了。”
李枕舟心中有着小小的得意，“没想到重活一世，我居然也能混上编制了。”
……
“所以，你们千里迢迢至此，就是为了捕一头月熊？”
四人于屋中随便找了处落座，对于李枕舟二人来老黑山的真实目的，王有钱表示简直儿戏。
李枕舟则反问，“那你们来此又是为何。”
“我们来此，自然要来此的目的。”很显然，王胖子并不想很快坦白此行目的。
李枕舟面有不快，“好歹即将是同袍，居然还藏着掖着，让人如何信任你们。”
“纠正一下，李枕舟，你只是有了入围的资格，想成为正式的夜不收成员，你小子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王胖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方形翠色玉牌，上面装饰云纹，并于正中处镌刻一个小小的王字。
“你执此到青阳府衙，自然会有人出来为你引路，进行接下来的流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便就此别过吧。”
胖子挥挥手，发出逐客令，似是急于让他们离开此处。
李枕舟接过玉牌，见其光泽油润，顿时用指尖捏着牌角，嫌弃道。
“这玩意都快包了浆了，不会是你平日里贴身揣着吧，那我可不要，嫌埋汰。”
听了这话，王有钱近乎发狂，就差冲上去咬人。
“你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东西，你知道这玩意儿多贵重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它的一块儿磕碰。”
说着，王胖子一把将给出的玉牌抢夺回来，稀罕的重新揣入怀中。
“你不愿意收，我还不愿意给呢。”
李枕舟转头问了句于小灵，“你愿意回去吗？”
少年自然摇头，熊胆没有到手，他岂会甘心空手回去。
倒是李枕舟，反而明面上是最没有理由继续留宿这里的。
不过如果于小灵没有拿到熊胆，他李枕舟也无法拿到赏钱。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是利益的共同体。
“就几百两银子，也值得你们把命搭这儿？”王胖子瞥了眼身边的两人，犹豫片刻后，从怀中掏出张银票。
“这里是大丰票号的四百两银票，你到城中三家大丰票号的任意一家，都可以兑换，听我一句劝，离开老黑山，离得越远越好。”
李枕舟心中慨叹，“果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能让穷人家豁上性命的银两，在王有钱这里，不过举手为之，这便是阶级间的鸿沟天堑吗。”
于小灵畏手畏脚，并不太敢接。
少年对官家，存在天然的畏惧。
在他心中，庙堂之上的官老爷们，就像是村中庙宇供奉的菩萨神像，只能远观。
李枕舟倒是毫不客气接过银票，对王胖子的印象好了许多。
这家伙，明显是个行走的财神爷。
两人的名字还挺应景，三缄其口孙三缄，富埒陶白王有钱。
嘿嘿。
李枕舟拍了拍少年肩膀，把银子塞进其怀里。
“听话，回去到城里把银子兑出来，这些银子足够你们于家做许多事，说不定更会让你有个锦绣前程。”
少年被这天降的银子砸的懵懵懂懂。
不用在山里苦熬，便能得到银子，怎么说都是天大的好事，但于小灵心中纠结良久，居然拒绝。
“我不能收。”
“为何。”
于小灵很不舍得将银票递还回去，“我知道，这是王大人看在枕舟哥你的面子上，才会给我的。换句话说，是枕舟哥你用人身自由换来的。”
“这样的银子太重了，我拿不起。”
“我于小灵不是君子，自然爱财，可我爱的，是取之有道之财。”
这并非是少年在说大话空话，而是其切实心中所想。
“哈，哈，你是从哪里学到这些道理的。”
“当然是在城里摊位的书上。”
李枕舟见少年一脸罕见的严肃模样，忍俊不禁道。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是你的，便该是你的，你就应该好好接住，二位大人皆虚长你几岁，难道书上没有告诉你，长者赐，不可辞。”
于小灵很快被这些道理绕的晕了。
不过捋清思绪后，的确是这个理儿，况且，自己的枕舟哥怎么看都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似乎并不太关心自己的自由。
……
因为来时，于小灵有很仔细的记下路，所以原路返回时，并不需要向导。
加上盘踞半路的山灰狼群被人屠戮，所以危险性要小上许多。
李枕舟相信，只要少年留神，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而至于他自己，则选择留下来。
缘由自不必多说。
记忆中的双眸，老黑山的秘密，事关自身，必须要搞清楚。
……
村口处，于小灵背起行囊弓箭，即将踏上归途。
“枕舟哥，王大人，还有孙大人，我便先行一步了，诸位在此要当心。”
王有钱点点头，相比起能让人七窍生烟的李枕舟，眼前少年，倒是憨憨的有趣。
天色渐晚。
“那么众位，后会有期。”少年像模像样学着戏文中的抱拳，小小年龄，居然透了些江湖气。
而一直沉默安静到快被人遗忘的孙三缄，此刻也难得的开口。
虽说脸上有笑意，然语气略低沉，反而有种送别的寡淡伤怀。
他摸着于小灵的脑袋，解下自己随身携带的一点儿小玩意作礼物，轻声道。
“小灵，希望今日你嘴中的后会有期，会有机会变成他日你我相见的，别来无恙。”
“嗯，一定会的。”于小灵重重点头，仿佛将此当成了一个有分量的承诺。
随后他不再拖沓，转身离去。
远处太阳温柔的沉没，过于明亮的天空，逐渐脱离白日，颁布孤独。
“路上小心。”
李枕舟微笑冲少年挥手。
有风，停留在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