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如果他还有后半生
这事宁也之前说过,但当时京里的流言是说配出去了,现在又成了借阴寿。
一时之间,这里落针可闻。
紧接着,顾宴有猝不及防开了口,“既然是借阴寿,本以为可以稳稳当当过日子,没想到被陆泠泠知道了这事,你坚信你的运道都来自她亲娘的庇佑,此事又不敢声张,还是说……陆泠泠承诺了你,只要你不将此事闹出去,便可以利用陆将军在朝中的危势,替你谋福祉?”
陆启只觉得自己的耳畔轰鸣作响,顾宴的话就仿佛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劈地他头晕目眩,他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抵赖:“我……顾大人……我是无辜的。”
“你是不是无辜,你真的觉得重要吗?”顾宴语气冷淡。
陆启突然感觉有些喘不上来气,鼻尖的空气都好像变得稀薄了很多,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干,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紧接着便是耳鸣,他的脑瓜子嗡嗡作响,仿佛雕塑似的长长久久的呆坐着,他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好像走到头了。
半晌,他哑着嗓子开口:“根据……根据大邺律法,我连从犯都算不上,我是死者家属,不该……不该对我这样。”
然而他现在面前的人是顾宴,顾宴的名头他早有耳闻,什么该不该的,说出来都太晚了。
他说:“我……当年,在陆泠泠亲娘死后,我便找了个老道人算了一卦,说是她的命格与我相冲,不过好在她人已经死了,妨碍不到我,但我可以借她的命,保我官运亨通。”
他满头大汗,顾宴颇有些耐心的等了他一会儿,才问道:“怎么做的?”
陆启两眼有些发直,他几乎是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把她的骨灰……吃下去了。”
顾宴注意到,他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有一个轻微的吞咽动作,显而易见这事他自己也觉得怪恶心的。
他说:“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发现这样真的……一点用都没用,我被骗了,可我毕竟把人家的骨灰吃下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居然被陆泠泠给知道了,那个孩子你们也知道,天生就是个孽障,她威胁我,如果不帮她,她就把这件事告诉大哥。”
大哥便是陆观德,如今朝堂上声名煊赫的陆将军。
“所以她要你帮她遮掩杀人的事,你也同意了?”顾宴说道。
陆启怨愤道:“怎么会!其实是……他恨我我知道,我也知道她想对兆儿下手,但我确实是没料到她在宫里就想下手了,更重要的是,她事先就跟我说了要把萍衣带进来,我那时候还只当她是要戏弄萍衣,没想到她真的对兆儿动手了。”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他被一个孩子胁迫,接下来这个孩子杀了自己的亲儿子,他居然一点愤怒都没有,甚至只想着如何撇清自己的关系,如何获得最大化的利益。
顾宴眉心微蹙,陆启接着道:“我知道这样很奇怪,但是……韩家的庶女,已经答应了做我的续弦……所以我便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韩家的庶女,那就是韩悦的姐姐了。
算起来今年还不到二十,却要来做陆启这么个芝麻小官的续弦?韩家可不是傻子,还不是冲着陆观德去的,谁都知道陆观德如今声名煊赫,他又偏偏对自己的妻子很好,绝对不接受妾室,更何况,韩家好歹也是一国丞相,自己的女儿在同僚家里做妾,怎么抬得起头来。
那么这个主意便打到了陆启的身上,他是陆观德的堂弟,妻子家里没什么权势,成不了气候。
陆启脸颊上的肉轻轻抽动,他说:“事情发生以后,我便知道是陆泠泠干的了,但是她让我不要声张,和我分析了这些利弊,又跟我说,陆潇潇即将和宁国公府的庶子结亲,陆潇潇对她有多好毋庸置疑,只要她想,我只是牺牲一个儿子和一个妻子,却能步步高升。”
这话的逻辑听起来稍微有点离谱,但细细想来倒也没有问题,陆启最想要的就是权势,从来不是什么父慈子孝,在他眼里,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有。
他吃了陆泠泠生母的骨灰,后来又被陆泠泠威胁,只因他认为自己可以娶到丞相家的庶女做续弦,到时候他还会有很多子女,只因他相信了陆泠泠的话,认为陆潇潇嫁给宁也之后,陆泠泠便会想办法扶持他。
只可惜……
顾宴冷嗤一声,道:“据本官所知,韩家与你家只来往过一次,那所谓的庶女,你猜猜她为什么肯嫁给你一个小官做续弦?”
陆启一愣。
顾宴接着道:“那庶女的情况恐怕只有你一无所知,传闻她出生时难产,坏了脑子,一直到现在都疯疯癫癫的,她若是嫁了你,你才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至于陆潇潇和宁国公庶子的婚约,早在陆兆死之前,那宁国公庶子就已经拒了。”
到头来,这些竟都是虚妄一场?!
陆启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的血色便如潮水般退去了,他喃喃着“不可能”可是别的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好似脖子被人勒住了一般,把他的脸颊挤得通红,他艰难的仰着头,动了动,最终又癫狂至极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所谓权势地位,到头来不过都是一场空。
他就像一条狗,所有站着的人都踢他一脚,他便得摇着尾巴上去巴结,可他偏生分不清谁好谁坏,谁的狗粮是有毒的。
顾宴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温鱼蹲在地上,他蹙了蹙眉,微微弯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温鱼听见监室里仍传出癫狂的笑声,便问道:“他会怎么判?”
顾宴大步朝前走去:“不用判。”
温鱼先是一呆,后来却一下明白了,的确不用判,对陆启这样的人来说,光是顾宴那两句,就足以让他后悔半生——如果他能活到他人生后半段的话。
该说不说,顾宴这人在这方面十分有天赋,三言两句便叫人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