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回 自助者天助之
偏檀郎不依不饶,一边轻拍铁栅栏,一边连声唤道:“阿萧,是我呀!你怎地也来了这里?其他兄弟都怎么样了?”
其他兄弟……萧郎打了个颤,在檀郎的连连追问下,无法再装聋作哑,只得哑声嗓子低声道:“他们都死了……”
“什么?!”陈檀大惊,双手死死握住栅栏,“那些禽兽!恶鬼!你怎么样,他们可有为难于你?”
萧郎哆哆嗦嗦,愈发不敢看陈檀的眼睛:“我没事儿……我是逃出来的,被捕快发现了。”
“能逃出来就好!”陈檀拍拍胸口,以为萧郎是被吓坏了,于是放缓了语调劝道:“这里虽是大牢,却是比柳巷好百倍的地方。京兆府的郭大人是位清官,他定会查明真相,替咱们主持公道、替枉死的兄弟们伸冤报仇的!”
申冤报仇……萧郎心底惨笑一声:“阿檀,这世上当真有清官么?当真有公道正义么?”
“有!”陈檀眸光闪了闪,“不瞒你说,我逃出柳巷之后,挨饿受冻险些丧命,被一位姓白的姐姐救了下来。
白姐姐不顾及我玉倌儿的身份,不嫌弃我一身的污.秽肮脏,悉心替我疗伤喂药,将我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萧郎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菩萨心肠之人?”
“有,白姐姐就是活菩萨!”陈檀笃定道,“我捡回一条命来,却惊闻我父亲已故,亲兄长不认我,将我拒之门外;柳巷的打手也找上门来。
我万念俱灰之际,又是白姐姐护着我,帮我去京兆府报案,还教诲我说‘自助者,天助之’,首先自己不放弃希望,别人才不会放弃你,公道正义才不会放弃你!
所以我忍辱负重地活了下来。我不但要活着,还要揭穿柳巷沉尸井里掩埋的罪恶!要揭穿那些衣冠禽兽的丑恶嘴脸!让双手沾血的人受到应有的惩处,让更多清白子弟不再重蹈我的覆辙!唯有如此,我陈檀此生,才算是无憾了!”
萧郎望着檀郎:不过数日未见,他依旧是那个白净瘦弱的少年,但不同的是,如今的陈檀,双眸前所未有的明亮,熠熠闪着光彩。
萧郎知道,这种光彩,叫做希望。
因为有了活着的希望,让曾经那个行尸走肉的檀郎又活了过来。那位菩萨姐姐救下的不仅仅是他的命,还有他的灵魂。
如今的檀郎,就像一盏重新燃起的烛火,虽微弱,却足以照亮萧郎心底最温柔的角落。
“多好啊……”萧郎凝望着脱胎换骨,仿佛变了个人的昔日同伴,喃喃道,“阿檀,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
翌日,京兆府尹郭琅再度升堂,审理柳巷沉尸一案。
陈檀和张保依旧各执一词,金大富也一如既往地推说不知。郭琅一敲惊堂木,令传新证人——柳巷玉倌儿萧郎上堂。
萧郎被衙役带上公堂,偷睨一眼跪在堂前的三人,见陈檀和张保分别向他投来关切和恐吓的目光,却只做不知,跪下怯生生道:“奴萧郎叩见青天大老爷。”
郭琅见他今日状态好了很多,便问道:“萧郎,你是柳巷的玉倌儿?”
“正是。”
“如何进得柳巷,在柳巷待了多少时日了?”
萧郎瞥一眼老板金大富,道:“奴本是儋州人士,十二岁那年被歹人劫掠了去,一路带到京城,卖至柳巷。”
听他如此说,金大富便有些慌,抢声道:“大人!草民只是从人伢子手中依规矩买人,对这些人的来路一概不知啊!”
这便开始急不可待地推卸责任了。郭琅惊堂木一拍,向金大富叱道:“本官未问你,莫要插话!”
金大富不敢再出声。郭琅继续向萧郎问道:“柳巷后院有口枯井,井中有年轻男子的尸体,此事你可知道?”
他问得一针见血,堂上的几个人皆提着一口气,拿眼神去睨跪在大堂中央的萧郎。
只见萧郎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奴知道。”
郭琅眼眸一亮:“你可知,死者都是谁?”
“皆是柳巷的玉倌儿。”
郭琅继续追问:“你可知,他们是如何死的?”
一时间,堂上静谧一片,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齐齐盯着瘦削孱弱的玉倌儿萧郎。
终是来了……萧郎深吸一口气,眸光略过跪在身旁的檀郎,见他带着满眼鼓励,略略向他颔首。
阿檀,我信你,这世上总归还有公道正义的罢。
萧郎抬起头,迎着郭大人威严神情,大声笃定道:“我知道,他们皆是被恩客凌虐,或是被金老板令手下人毒打而死!”
他此语一出,满堂之人皆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金大富顿时如同被掐了脖子的公鸡一般,尖着嗓子大喝:“你胡说!”
萧郎真话已出口,再不畏惧什么,不管不顾地疾声道:“大人!柳巷的玉倌儿大多是被非法劫掳而来,在柳巷过着暗无天日、牲畜不如的日子!每隔几日,便有人被凌虐致死!死去的人便被丢进后院的枯井,再无人问津!那井里玉倌儿的冤魂,足足有几十个之多呀!”
萧郎正声嘶力竭地控诉真相,不想一旁的金大富突然扑过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小畜生!你在胡说些什么?!闭嘴!给我闭嘴!!”
萧郎本就孱弱,又被金大富死命的掐,几乎要断了气,却犹在拼命挣扎道:“大人!奴说得句句都是实话!!阿檀!替我好好活着!!”
陈檀见状,便要扑上去救萧郎,却又被身旁的张保一把抓住了腿。四人在堂前纠扯做一团,郭琅忙令堂下的衙役:“快把他们分开!”
待衙役拉开了金大富,萧郎已被他掐得昏厥过去,倒在地上人事不省。郭琅忙令将他带下去抢救,又向金大富喝问道:“金大富!方才萧郎所指,你可认罪?!”
“我不认!”金大富大喘着气,气急败坏地叫道:“一个玉倌贱奴,我不过平日里对他管得严苛了些,他便公报私仇诋毁于我!若他的话也能当做呈堂供词,那京兆府审案未免也太儿戏了罢!”
郭琅亦知,对于萧郎的当堂供词,也需要更多证据的支撑,于是宣布退堂,打算待萧郎醒来,再审问些玉倌儿被虐致死的细节,不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