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离别意

待桑惊鸿走后，苏公公捂着头上的包刚迈入门槛，就听到一声巨响，抬头一看，昔日的君王颓倒在桌案前，一动不动。

他不敢叫别人来帮忙，因为上次王上病倒醒来后说过现在国势动荡，他得了疾病的事情切不可声张，以防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苏公公叹了一口气，捋了捋长袖，艰难的拖起桑图破向龙榻上走去。

心里却在暗骂自己当初进宫时的鲁莽，早知道在宫里是这个鬼样子，就算打死他也不会来这里受罪。

又陆陆续续过了一个半月，除了桑纪尘来过几次，只有她那个虚伪的父王来了一次。

“除了叮嘱我卖身的时候挑个权力大的，还能让我干嘛？就他那个虚伪样，难不成还真是对我好不成？还不是想让我成为制衡斐朝的筹码，真是个蠢货，一个敌国女人他们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怎么可能对她相敬如宾，还真当她女儿的能耐有多大呢？”

旁边为她梳妆的小茯听后不由笑了起来，一边为她挽着发一边说道：

“公主，你这性子啊，到斐国可要收收，不然他们得嘲笑我们桑国的公主不懂礼数了。”

桑惊鸿拿起梳妆台上的百合花簪，轻轻地抚过它的簪头，最后指尖落在簪子的簪尖处，眼神犀厉。

她没有回答小茯的话，手指摩挲着簪头，低低说道：

“小茯，这是母后亲自为我作的簪子，她说过，她不喜那些争奇斗艳的百花，她说那些花确实很美，但美得太过耀眼，相比之下，她更喜欢百合花默默开放时的安静。”

小茯看向她手中的百合青玉簪，那簪子玉泽鲜亮，一看就是难得的好玉所打造，足以证明王后对公主的疼惜。

“她希望我能如百合一般虽绽放在百花之中，却成为最高洁的那一朵，不要被这世俗所染指，可自从她走后，我却更爱玫瑰，我喜欢它的刺，一点点刺破皮肤的感觉，这让我能够清醒的记住母后是怎么死在她最爱的人送地躺椅上的，即使她知道那个男人一直是在利用她，可她最后一秒竟然还在念他的名字。”

说到这，桑惊鸿的眼眶便红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

旁边的小茯见状立即将周围的宫女遣退。

“你们先退下吧，剩下的就由我来服侍即可。”

“诺。”

待周围宫女都出去后，小茯立马换了一副担心的模样。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别哭了，芷皇后只是爱错了人，但最后她不还是清醒着吗，不然她怎么会给你留下“过意”培养的真相，还嘱咐你，如果有一天王上做了对不起你和太子殿下的事，就立刻发动“过意”中的蛊虫，杀了这个灭兰若全族的昏君吗？”

说到灭族，小茯的手指越缩越紧，眼看着粉嫩的指甲马上嵌进肉里，桑惊鸿立马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掰开，对着手上的红痕吹了吹，一脸心疼，而此时感受到手心酥麻感的小茯小脸一红。

看着原本气呼呼的小茯突然羞怯的样子，让桑惊鸿噗呲一下笑了出来，她将簪子轻轻放回檀木盒里，随后说道：

“小茯，本公主还没气呢，你气那么狠干嘛，还那么不小心，差点留下伤口，不过……”

桑惊鸿看着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不过……气呼呼的小茯像小包子一样，甚是可爱呢，如果你主子我是个男子的话，定要娶你回家。”

听到这小茯的耳根也红了起来，嗔怪道：

“公主，莫取笑奴婢，奴婢才不要嫁人呢，全兰若族只剩下你、我还有太子殿下了，而且兰若秘术只传族內的圣女，太子殿下又什么都不知，要是我再嫁人了，万一王上再做对你不利的事，谁来保护公主殿下你啊，如果圣女一出事兰若族就真的完了。”

看着小茯紧张的模样，桑惊鸿的内心一暖，这个世上，真的关心她的也就这几个人了吧。

“哈哈，好了，逗你玩的，不过，小茯，如果你真的遇见喜欢的人一定要给我说，无论他愿不愿意，本公主都会为你做主的。”

看着眼前人坚定的表情，小茯不由问道：

“公主，你为什么对奴婢那么好啊？”

小茯停下手中的动作，仔细的看着眼前正涂胭脂、身着大红婚服的女子，这可是她陪伴了十五个春秋的人儿啊，她怎么舍得她受委屈，可是她马上就要远嫁了，以后的路恐怕更加难走。

眼前的人儿仿佛在回答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似的，她一边进行着手上的动作，一边淡淡的回道：

“傻小茯，还能为什么，自母后去世后，你就像我的家人一样，陪在我和阿尘的身旁，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至于那个父王，算了吧，我才没有那么愚蠢的父王，说出来只觉得丢脸。”

“你也是小茯唯一的亲人……”

小茯眼里是止不住的触动，眼泪仿佛要夺眶而出。

“什么？”

随着桑惊鸿的回头，头上的步摇相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小茯赶紧换上了笑容，吸了吸鼻子，说道：

“没事，公主，收拾好了，我们赶快启程吧。”

桑惊鸿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的父王虽然是个没脑子的，但幸好皮囊还可以，自己的容貌也随了他和母后的优点。

她缓缓起身，将放着百合花簪的檀木盒交给了小茯。

正欲迈步，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

“小茯，母后的百合椅收好了吗？”

小茯点了点头，回道：

“已经收好了，公主。”

“嗯，走吧。”

外面，众人见公主出来了，齐齐跪下叩首，高声喊道：

“参见公主，愿公主一路平安，结我桑斐之好。”

她没有回应，只是将面前的团扇轻轻向下移，露出一双美眸看着伏倒在地的宫人和大臣们，她只觉得虚伪异常，绕过众人，正欲跨上马车，后面却传来了少年清朗的声音。

“阿姐，阿姐，等一下！”

桑惊鸿转头，少年的模样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待那人走近，他伸出一只手递到桑惊鸿面前。

轻声说道：

“阿姐，给……给你。”

可能是跑得太匆忙，少年的声音有些许干涩。

桑惊鸿接过他手中的一团东西，定眼一看，是一个小兔子，应是白玉所制，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十分好看。

正当桑惊鸿想要言谢时，桑纪尘微微靠近了她些，说道：

“阿姐，这个玉兔是母后当年在我生怪病时给我的，据说可以解百毒，当时我身体孱弱就是靠这个才养好的，现在你要远嫁，斐国那边势力动荡，我怕你会出意外，现在你有了这个就多了一份保障，我也可以多安一份心。”

桑惊鸿看着眼前虽然仍有稚气却露出如此老成模样的少年，内心是止不住的心疼。

她的蠢弟弟，那哪是什么怪病，明明是父王为了试验蛊虫在兰若族人身体里的效果才造成他卧床一年，整整一年啊，他的身体就这样垮了，要不是母后以身体里的母蛊为引，再加上阁主寻来的万年白玉为器压住了他体内躁动的噬魂蛊，他恐怕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她伸出手抚摸着男子的头，满眼柔情。

幸好，还有阿尘陪着自己。

"你放心，你阿姐我是谁，谁敢欺负我我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啊，这个玉兔呢,阿姐不需要，你忘了?阿姐可是继承了母后的衣钵，是百毒不侵之身，相对于我，阿姐更担心你的安危，你身子骨从小便不好，现在阿姐要走了，你拿着这个发挥的作用会更大，阿尘，你要独立，记住，不可相信任何人，无论任何时候，都要自己冷静思考，知道了吗？"

少年接过白玉兔，看着眼前盛装的阿姐，眼神坚定地说道：

“阿姐，那你一定要在斐国好好的，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救你回来的。”

桑惊鸿只当是胡话，也没有多想，但正是这一言，让桑国和斐国发生了剧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也发生了偏离，当然，这是后话。

桑惊鸿将玉镯上挂着的一只铃铛取下，放在了桑纪尘的手上，说道

“阿尘，如果你想阿姐了，就摇一下这个铃铛，这样的话，阿姐这个铃铛也会响，那时阿姐就会知道是我们的阿尘想我了，阿姐就给你写一封信好不好？当然阿姐想你的时候也会摇铃铛告诉阿尘的，但这是阿姐和你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父王，知道了吗？。”

桑纪尘赶忙点头。

“嗯嗯。”

他一脸怀疑的接过铃铛，轻轻一摇，再看向桑惊鸿手镯上的铃铛，竟然真的也开始作响。

少年琥铂色的眼珠一亮，嘴角的笑意更浓，原本的离别伤感似乎从未发生。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呢，算了，这样的阿尘也很好，过多的事件只会让阿尘烦躁，那就让我那亲爱的父王多活些时日吧，等我的阿尘什么时候长大了，再继位也不迟。

与桑纪尘告别后，送亲队伍向城外驶去，要问她那个父王干嘛去了，呵，能干嘛，她可是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王在阿尘铃铛作响时晕倒的模样，真是格外有趣的画面。

当送亲的马车走远后，桑纪尘收起了天真的模样，看着远处被众人扶上撵轿的君王，他的嘴边擒上了一抹阴冷的笑，晃了晃手中的铃铛，玲玲的声音回响在他的耳旁。

他看向远方早已空空如也的路口，呢喃道：

“谢谢阿姐，这样，阿尘就更有把握逼父王退位了呢……”

说完转身就走，自始至终都没再看一眼旁边被众人搀扶着的桑王，他只是一边走着一边摇着铃铛，少年灿烂的笑容里却夹杂着一丝隐晦。

“父王，被蛊毒折磨的感觉，一定不好受吧，毕竟我可是亲身经历过的……”

而另一旁，马车上看着晃动不止地铃铛 桑惊鸿只当是自己的弟弟第一次离开自己，心中悲伤，也没有多想，却不知自己平时听话的弟弟此时正在筹谋着一个令人发指的计划。

看着窗外因为她远嫁一个个跪着的人们，她只觉得陌生，这样的家国，离开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