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奉旨远嫁
梳妆台前,红衣女子轻轻戴上一支蓝玉青簪,簪子是百合花形状,与打扮妖艳的女子形象格格不入,正盯着镜中地自己发呆时,门被人一把推开。
“公主!公主!苏公公来了,他还……”
来者是一个小宫女,身着鹅黄色衣裙,头发用发带简简单单扎成两个丸子状,显得既可爱又活泼。
还未等宫女说完,外面传来了太监独有的尖细声音。
“昭和公主,杂家奉桑王之令来此传旨,请速速来接旨。”
女子眼睛轻轻瞟了一眼门口,慵懒的起了身子。
周围的宫女只当她要出去接旨,忙小步走过去,伸手便要去扶,谁知女子身子微微一侧躲过了那些手,慢慢的走到贵妃椅上,躺了下来。
宫女面面相觑却也见怪不怪,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了。
外面的太监见里面久久没有声音,也没见有人出来接旨,又大声喊道:
“公主,您莫要为难奴才,这可是王上下达的旨意,如若耽误了时辰,你我可担待不起啊……”
还未等太监说完,屋内的女子终于发了声。
“苏公公且等一等本公主可好,本公主还未起身子,我想父王应该会应允桑国唯一的公主多耽误点时间吧?”
女子的声音十分魅惑,有蛊惑人心的效果,她故意加重了“唯一”两个字,宣誓着自己的地位。
苏公公吃了瘪,后面的小太监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一个个子矮矮的小太监戳了戳一旁的小太监,捂着嘴低语道:
“哎哎哎,你看,我就说吧,公主怎么可能给苏公公面子,她连君上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可能乖乖接旨。”
那个小太监急忙附和道:
“就是,就是,苏公公也是个惨的,就算知道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也得硬着头皮接下,不然得罪的就是王上喽。”
苏公公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底,可自己能怎么办,自己就是个太监,左右都是为难。
太阳越升越高,外面的人早已汗流浃背,手中的圣旨仿佛一个烫手山芋,让苏公公一阵发愁,再加上年龄大的原因,他的腿微微发抖,呼吸也加重了些。
就在苏公公坚持不住刚想发声时,眼前的门咯吱一下打开了。
女子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呦,看把我们苏公公给累的,小茯,你怎得没点眼力见,没看见我们苏公公等得多累吗?都不知道给他搬个椅子?”
那个名叫小茯的宫女赶忙行礼道:
“是奴婢的疏忽,奴婢这就去给公公搬椅子。”
红衣女子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嘴边虽然噙着笑,但不难看出她眼里的隐晦。
当小茯从她身边走过时,两人对了一个眼神,小茯会意,从屋内搬出来一个被百合花纹雕刻的躺椅。
那椅子十分小巧,上面的百合花纹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淡淡的光亮,一看就知道是为女子量身打造的。
虽显得小巧,确实货真价实的檀木打造,这让小茯还是废了不少的力气才搬了出来。
旁边的众人看见椅子后都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气,为苏公公捏了一把汗。
“苏公公,坐吧,这可是公主殿下对您的特殊照顾,论旁人可没有这个机会呢。”
小茯还特意把椅子往苏公公身边推了推,一脸你不坐就别想离开的模样。
女子满意的看着小茯搬椅子的全过程,露出来赞许之意。
苏公公混迹后宫那么多年,看着公主从小长大,他怎么可能猜不出来桑惊鸿这是在给他下套。
苏公公看了看手中的圣旨,又看了看旁边的椅子,一时不知怎么办了,额头的冷汗直冒。
桑惊鸿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调侃道:
“怎么了,苏公公,是觉得本公主这椅子太过寒酸?不配您这大红人坐?”
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嗔怪道:“哦……是了,是本公主忘了,这椅子确实太过老旧,这是母后和父王的定情之物,想当年母后最是爱这椅子,就连仙逝时也是躺在这椅子上阖的眼,苏公公自然是坐不得的,你说是不是啊?苏、公、公?!”
女子的眼中满是危险,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
她在警告着众人,即使自己的母后已经仙逝,她还是桑国的公主,是他们的主子,一切逾越的事她都不允许发生。
苏公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众宫人见状也跟着跪在地上,只有小茯站在女子身旁,和她一起俯视着这些人。
苏公公一边磕着头一边求饶道:
“公主饶命,奴才……奴才没有那个意思,是……是奴才身子肮脏,不敢染指这椅子,请公主恕罪!”
“请公主恕罪!”
身后的宫人也跟着附和,生怕自己招了麻烦。
看着伏倒在地上的众人,她冷哼一声,只吐出两个字。
“无趣。”
她挥了挥手,示意小茯将椅子搬回屋去,这可是母后的东西,她可不能让它受损。
小茯点了点头,将椅子搬进屋里。
女子整理了一下衣裙,俯身从跪着地太监手中将圣旨拿了出来,轻轻拨开,内容和她想的分毫不差,不过是一些华丽的辞藻,下达的确是让自己去和亲的消息。
她不由得冷笑:
“呵,父王可真是明智,桑国的战士们因为他的轻敌而屡战屡败,到最后撑不下去了,还要靠卖女儿来维持桑国表面的繁荣,真是可笑。”
说着便将圣旨随手一扔。
“啪嗒。”
圣旨应声砸在了跪着的苏公公头上。
苏公公虽然吃痛,但又怕自己再惹得公主不高兴,即使被砸了,也不敢抬头。
一旁的小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女子身边,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手帕交于桑惊鸿,桑惊鸿自然的拿过手帕,擦了擦刚拿过圣旨的手,仿佛刚才拿的是什么肮脏的东西,她只瞥了一眼跪着地众人,便径直向外走去。
等到步伐声渐渐走远,原本跪着的众人才敢起身,一个个因为膝部的酸痛变得面目狰狞,双手捂住膝盖,作吃痛状,只有苏公公抱着自己刚被圣旨砸过的头,口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转头看见后面偷笑的小太监们,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扬手就要向他们挥去。
那小太监被打了一记,忙闭上了嘴,其他人见状也赶紧止住了笑。
苏公公这才放过了他门,一手扶着腰,艰难的弯下身去捡地上孤零零的圣旨。
嘴里不由感叹:
“真不愧是一对姐弟,一个比一个犟。”
而另一边,桑惊鸿快步走向宣政殿,刚进入宫门,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大殿前的高台上,再看他的面部,因为被太阳曝晒而布满了汗滴,脸上的神情恍惚,仿佛下一刻就会体力不支向后倒去。
桑惊鸿看清那人的样貌后,忙大声喊道:
“阿尘!你在干什么!”
桑惊鸿快步走到男子身旁,俯身便要将他扶起,谁知男子一把抓住她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有些还滴到了她的红色衣裙上,女子顾不得这些,一边拿手帕给他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一边为他抚着颤抖不止的背。
见他气息稍微平稳了一些,才柔声说道:“阿尘,乖,别哭,跟阿姐说,是谁欺负你了,阿姐给你出气。”
在桑惊鸿的印象中,自己弟弟一向是柔弱不能自理的,能让他这么倔强的在这和自己的父王对峙,那只能是因为自己和亲的消息了。
男子抬起头,说道:“阿姐,没人欺负我,是父王,父王太过分了,明明是他的错为什么要让阿姐去和亲,他可是一国之君,战士们作战时他不会战争的道理还要乱指挥,这才导致许多桑国士兵无辜惨死,这也罢了,可他还要让自己的女儿去帮他收拾烂摊子,你说,还要这无能君王干嘛?”
她盯着男孩哭红了的双眼,心如刀绞,眼中的恨意更浓,自从母后去世后,她是最不能容忍别人欺负桑纪尘,现在看着自己一直保护的弟弟,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的模样,她终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意。
看着银镯上随着她手腕的动作微微晃动的铃铛,低声说道:“是啊,要这君王干嘛……他也该死了……”
桑纪尘没有听清自己一向温柔的阿姐说了什么,只当是阿姐因为要离乡远嫁而伤心难过,于是乎,握住她的手更紧了紧。
“阿姐不要伤心,父王只有我们一对儿女,我就不信我一直跪着,他还不心软。”
桑惊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抬眸看着紧闭不开的殿门,只是苦笑。
她了解她的父王,一个懦弱却偏偏充满野心的矛盾体,他可能会对没有威胁他的人所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会对自己的利益权衡的很好,他的这对儿女也不过是自己的王后逝世后留下的棋子罢了,他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儿而放弃自己的国土呢。
在桑惊鸿的劝导下,桑纪尘才缓缓站起身来,看着他挣扎起身的样子,桑惊鸿更加心疼,她唤了一声旁边的小太监,示意他过来。
“小青子,你把太子殿下扶回东宫,给他请御医来,务必照顾好他,如果太子殿下有个三长两短,本公主拿你试问!”
她的声音虽然有着女子的娇俏,但有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旁边名叫小青的小太监忙接过太子的手,恭恭敬敬的扶着桑纪尘,生怕出个什么意外,自己的小命就不保。
桑纪尘一把甩开旁边小太监的手。
大声吼道:“滚开,本太子能走!”
于是,小青只得在一瘸一拐的桑纪尘身后跟着,而桑纪尘因为跪了太久,腿脚已经麻痹,但为了不让自己的姐姐担心,还是倔强的走在前面。
看着自己弟弟渐渐消失影子,桑惊鸿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气。
再看看那高台上紧闭的宫殿 ,转身向宣政殿大步跨去。
刚到门口,门前的侍卫就将她拦了下来。
她不耐烦的吼道:
“给本公主滚开。”
那两个侍卫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也没有要放行的动作。
桑惊鸿知道,这是自己那个父王下的命令。
既然他不想让我进去,那我就偏是要进去。
想到这她直接对着门喊道:“父王,女儿有事相见。”
门里的人沉默片刻后回道:
“进来吧。”
桑惊鸿看了一眼身旁的小茯,小茯立刻会意,退了下去。
侍卫也恭敬的退到了两边。
推开门,小太监把她引进了偏殿,进入殿门后,小太监识趣的关上了门,殿中的宫人也都随着小太监退出门。
等到众人都出去后,只留桑惊鸿和桑图破两人在房间里,气氛一时诡异。
桑图破只顾忙着自己手中的事,没有去理会站在一旁已久的桑惊鸿,仿佛房间里只有他一人一样。
桑惊鸿打破了僵局,看着一直埋头批改奏折的桑图破开口说道:
“父王可是忙坏了?这些天又是大水又是战事的,这国内国外都不和谐,可让您劳累着了。”
桑图破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似的,原本批改奏折的手一顿,抬头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儿。
眼前的女子还是一身红衣,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百合花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不禁深思,是了,从她母后仙逝后,她便从一身活泼的粉衣变成了艳丽的红衣,眉心中的桃印也变成了彼岸花印,身上也熏上了她母后生前最喜爱的百合香,这无时不刻在提醒着他曾对她母后做过的错事……
他轻轻放下毛笔,说道:
“阿若啊,都怪父王一时大意,中了斐国的计,才不得已将你远嫁,可你身为桑国的公主,你要为百姓着想啊,这是你的责任。”
说完顺势拿起旁边的茶盏往嘴边递。
桑惊鸿看着眼前虚伪的父王,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余光瞥向桑图破缓缓拿起的茶盏,笑而不语。
对啊,自己有什么好失落的,她的父王不一直都是这样吗,算算时日,他应该已经服用这茶三年左右了,蛊虫应该已经在他全身经脉走过一遭了,那么……他的时日应该无多了吧。
等到他喝下茶后,桑惊鸿才定了定神,换上甜美的笑容,说道:
“父王教训的是,女儿对父王的旨意并无怨言,虽说是远嫁,但听闻那斐国里的公子哥们个个都样貌出众、才华横溢,女儿就算嫁过去也不算低嫁了,这样也能保桑国的安平。”
看着眼前突然顺从的女儿,他一瞬恍惚,仿佛又回到那个清晨,他的阿若用小手握着他的手,追着一身白衣的芷兰在御花园里闲游,只可惜,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嗯,阿若知道就好,不知不觉阿若也长大了,知道自己的责任了,你放心,你出嫁时,父王会下旨,让全民为你送行,展现我桑国的风范,定不会让他斐国低看了你。”
桑惊鸿只觉得讽刺。
呵,现在说这有什么用,还不是把我卖了……还谈什么风范,自家的公主都被迫和亲了,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她这样想着,面上的笑容却更和善。
“那女儿就多谢父王了,看父王爱喝这茶,女儿就放心了,女儿总怕没有母后种的好,父王会不习惯,现在看来,父王还挺喜欢,如果父王还要这茶的话,女儿那里还有一些,女儿走前再给您带点,可好?”
桑图破低头看了看青绿色的茶水,他确实对这名叫“过意”的茶其有独钟,说起这味茶,好像还是芷兰从她的家乡带来的,听说是她母族的特产,他自第一次品尝后便爱上了这茶,有事不喝上两口全身经脉就难受的要命。
这茶与其他的茶不同,它的味道虽没有其他茶那么醇香,但它苦涩之中似有一丝甘甜,令人不禁回味。
但是自芷兰死后,他搜遍了各地,硬是没有找到这种茶,但是自己的女儿却懂得怎么样种这茶,而其他专门种茶叶的人却是怎样都种不出这种滋味,这让他十分苦恼,但就当是她族的特殊方法,也没有太在意。
“嗯,阿若有心了。”
说完便低下头接着批改奏折,过了好久仍然没听见桑惊鸿离开的步伐声。
他不禁疑惑,慢慢抬起了头,看着眼前没有要走意思的桑惊鸿,问道:
“可还有事?”
桑惊鸿只是苦笑了一下。
“没有,女儿这就退下。”
她转身便要离去。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桑图破连忙补充到:
“阿若啊,你弟弟虽然与你同岁,但还是心性没你成熟,儿女私情怎么比得上家国大业,现在想着他应是记恨我了,你们俩自小熟络,你回来记得好好劝慰他一下,莫要让他再这般小孩子气,惹得本王头疼,这样让本王如何放心的将桑国数万黎民交付于他。”
桑惊鸿脚步一顿,咬了咬牙,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回了个“是”便快步而去。
你也配置喙他。
她的眼神逐渐狠厉。
既如此,父王,别怪女儿不义了,不能再放任你坐这王位了,不然对阿尘的未来十分不利。
她这样想着,心中的阴霾陡然消散,只有手腕上玉镯所挂的铃铛铃铃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