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一个合适的理由

柴荣朝赵乾点点头，又扭头深深地看向我：“现如今河中城被攻破，符小姐可有何打算？”

是的，很快小皇帝会派新的节度使赴河中城上任，我会像俘获的物品一般被送回汴京。

深陷乱局，我能有什么打算？只是希望依托符大将军的名义，在郭将军的维护下，顺利回到汴京而已。

至于回汴京以后，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有符彦卿的庇护，应该不会过得太差吧？小皇帝很忌惮这些手握重兵的武将，应该不敢赶尽杀绝。

此次我潜入河中城未曾知会过柴荣，他对我一定颇有怨言。只见他眉头暗锁，凝眉盯着我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好好考虑，想好了再答复我！

我心里打个寒颤，答道：“家父与郭将军乃是至交，当然一切听凭郭将军安排！”

不说还好，我这话一蹦出嘴，柴荣平静的脸彻底阴沉下来。

看来，他已经知道我和郭威间的约定。

我向郭威献计潜入河中城，未曾向他透露出一丝一毫，他着实恼了！

当时，郭威也曾经提出将此计透露给柴荣，我立即拒绝了，理由是：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泄露的风险！

其实，我心中担心的是柴荣不会同意，然后以各种借口阻扰我。

听了我的潜入河中城计划，郭威一开始并不同意，他觉得攻下河中城是迟早的事。河中城已然断粮，李守贞能守到什么时候？

但符大小姐拖不起啊！历史上曾经有过守城将士吃人的先例，被吃的多是老弱妇孺！我怎么能让这一幕在我的眼前发生！

只要一闭上眼，我就能梦见符夫人悲切地求我救她的女儿。有几次，在我的梦中还出现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血淋淋的女子向我哭诉求救的场景。

多拖一日，我的心就多焦急一分！

我只好明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对郭威说：“皇上可等不起，多拖一日，他对将军您的猜忌就会多一分！”

听了我的话，郭威动摇起来。的确，小皇帝已经下了好几道圣旨，询问他何时能攻下河中城，口气一次比一次强硬。

郭威和李守贞曾经是同僚，保不齐两人暗地里勾结！即使此时郭家老小都在汴京城内，小皇帝也是焦急万分。此时的小皇帝如热锅上的蚂蚁，拖的时间越长，他对郭威的猜忌越甚，对郭威和他远在汴京的家人越是不利。

“而且，城中百姓也等不起啊！李贼造反，百姓受难，何其无辜！河中城已经断粮，城内此时恐怕已是饿殍遍野！早点攻下河中城，就能救活多一些的百姓啊！”

郭威明白此中道理，略一沉思就同意了我的作战计划。

柴荣与郭威不仅是名义上的养父子，感情上如同亲生父子一般。且柴荣还是郭威的左膀右臂，所以在我走了之后，柴荣只要询问郭威，郭威就一定会告诉他实情。

我不由心虚地补上一句：“我自是要回汴京的，一路上还仰仗柴将军照顾一二。”

“应该的！郭将军刚刚得了符小姐的消息，便派我前来迎接小姐，并要我保证小姐一路的安全！”郭威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答道。

好吧，这一路不会寂寞了！

我能想象到回汴京路上一定会很热闹！

当日郭威入住节度使府，要单独召见我，而思棋和思画被关在院子里，被严令不得出门半步。

这个不怒自威的老将军见了我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盯着我，半响才说：“你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

“世叔，小女不知您言下何意？”我故作镇定地反问。

郭威道：“你当初向我献计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要解救自己的姐姐，愿意亲自潜入河中城做内应，条件是保你姐姐一命。”

“没错！”

“那，她人呢？！她怎么现在变成了你？”郭威咄咄逼问。

“姐姐，她已经随难民逃离河中城！”我无法，只能据实相告。

“你倒是诚实！”郭威点点头：“她为什么逃离河中城？我已答应你保她一命！她为何还要潜逃？难道其中有何隐秘？”

“没有什么隐秘！”我绞尽脑汁搜罗原因。

对了，有了！我脑海灵光一闪，想到一个答案。

“只是，姐姐她向往自由！”我的话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沉思。的确，这个时代的女子都养在深宅大院里，依附自己的父亲、夫君和儿子生活。她们没有自由，被囚禁在一个个四方的院子里。

“这座院子像座豪华的鸟笼，整整关了她两年！她告诉我她厌倦了这笼中鸟般的生活！她不想回到汴京，进入另一个牢笼！她想获得自由，所以，她选择离开！从此浪迹天涯，再也不回头！”我解释得荡气回肠，竟感动得自己热泪盈眶。

郭老滑头却一言不发地看了我良久，最后发话让我回去自己的院子好好呆着。

此时，他不会揭露我的身份，回到汴京也一定不会。

因为，如果让小皇帝知道，溜了李崇训的老婆，那还得了！首先，小皇帝就会问责主帅，郭老滑头不是嫌自己命长的人！其次，就是他和符彦卿的革命友情，让他对符府的家人终究存了一丝善意。

逃就逃了吧！反正有人自愿替她顶着！郭威叹口气，心道这女娃娃虽是重情义之人，但她的善意太容易被人利用啦！

我推开门，看见门外走廊上站着的柴荣。

他长身玉立，站在走廊的气死风灯下，见我出来，熟稔地走上前来轻声问：“怎么样？父帅没有责难你吧？”那神情仿佛我们从未分别过，难道他不追究我的不告而别了？

此时的他已是另外一副模样。卸下一身坚硬冰冷的盔甲，他换上了玉色长袍，一头黑发用金冠挽着，原来脸上的胡渣也不见了踪影，又复原成那位清风朗月般的公子。

我摇摇头，和他并肩而行。

走廊上，灯光将我们的影子缩短、拉长，又缠绕在一起。

郭威的确没有责难我，只是问了我几个问题，而我给他的答案漏洞百出。但我相信他一定会帮我圆了这个谎言的！

柴荣见状，脸色缓和下来：“无需担忧，一切都能迎刃而解！相信我！”

我怎能不担忧，不知大姐现在何处，是否安好？今天一天也没有看到符十三，难道我在这的消息他没有收到，或者他负伤了？还有东福和西礼，他们现下又如何？

我心中有太多的疑问，等待揭晓答案。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会在你的身边！”这谪仙般的男子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醒醒吧！我们就要回到汴京，你家有妻儿要团聚，而我也许将顶着李崇训未亡人的名义了此残生！

我扭头看他，干笑道：“甚好！有你这样的兄弟，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他眼中的温柔顿时碎了一地，哀伤止不住地从眼中弥漫溢出，将我们层层环绕。

良久，我将自己的目光从他的眼神中抽离出来，转身僵硬地离开。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还好，我无比庆幸自己还算清醒，只是不知为何心底的一角抽搐着，隐隐作痛！

夜风吹过，只觉脸上一片冰凉刺骨，我一摸脸颊，掌心、指尖一片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