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一段插曲

虽然我只是一个冒牌货，但符夫人对我的喜爱是真心的。只是偶尔看着我，她的眼神隐隐地流露出丝丝的哀伤，但旋即她的神情就又恢复如常，笑容依旧。仿佛是我一不小心看错了眼。

符妍逃离河中城的消息早就送回了汴京，符夫人应该安心不少，才能强坐着与我们一起谈笑风生。

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却不能以自己真实的身份与他们相认，只能顶着一张大小姐的头衔，在这陪着演一场骨肉团聚的戏！

看来，这已然不是一年前我离开时的碧芙园了！这里生出了多少嫌隙，就会生出多少顾忌！

我脸上笑着，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面孔，心里却深深感慨：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哪得逃出戏中局，独做世外一闲人！

碧芙园里其乐融融，没过一会儿功夫，门外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园内正房坐在主位的符彦卿正询问我回程中的见闻。我斜睨身后的思棋、思画一眼，笑着回答：“父亲不知，女儿每日被思棋、思画夹在马车中间，烦闷时想挑开窗帘看看，却也不得！有了这两位门神，那窗外的风景早已不属于我喽！”

听了我的话，站在身后思棋和思画不敢争辩，两张小脸憋得通红，我回头朝她们做个鬼脸，两人嘟着嘴暗暗瞪我一眼。

符彦卿听了哈哈一笑：“你这孩子性子跳脱，有人管着也是应该的！”

“对、对，就得管着！思棋、思画都是性子稳重的丫头，有她们在你身边，我也放心！回头让腊梅给思棋、思画两涨点月钱。”张氏笑道。

恰在此时，院门方向隐隐传来一阵喧哗声。

这是何人，这等嚣张，竟然在碧芙园外喧哗？我心里暗暗奇怪。

片刻，一个守门的小丫鬟撩起门帘的一角，向房内的大丫鬟腊梅频频使眼色，腊梅见状轻手轻脚地向房门走去。

符昭信眼光一扫，喝到：“门外何人？进来回话！”

房内的笑声嘎然而止，小丫头见状，硬着头皮撩开房帘走了进来，低身一福，轻声回禀到：“将军、夫人，院外唐美人、杨美人和高美人求见！”

符彦卿听了一言不发，眉头紧锁。

张氏冷笑看看身旁的符彦卿，道：“请几位美人回吧！大小姐今日刚回来，我们母女叙话，就不留客了！”

小丫头略一迟疑，没有退出去：“几位美人还说想拜会大小姐！”

美人？什么情况？难道符老将军又纳妾了？他不是已经纳了两房妾室了吗？还嫌这后院里不够热闹？

看着房内尴尬的符彦卿和满脸写着“我很不高兴”的符夫人，我不禁腹诽：原来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是天下所有男人的通病啊！

包括这位表面上和自己的夫人感情深厚、恨不得天天到符夫人房中报道的魏国公！

这位仁兄已经年届五十，因为常年在外领兵，皮肤粗糙黝黑，两条浓眉下长了双炯炯有神带着威慑力的狭长眼，长得实在差强人意！让人难以相信竟然还有这么多美女愿意追随他！

难道是冲他魏国工的身份来到？为了身份、地位嫁给一个可以给自己的当爹的老头，看来古人也不乏功利心、势利眼啊！

但那也得符彦卿同意才行啊！看来人心都是会变的！

我心里膈得慌，没好气地轻声斥道：“拜见我？我有什么好见的？不就是长着一双眼睛、一张嘴吗？告诉她们都回去吧！另外，帮我叮嘱她们一声，没事别到处晃悠，小心闪了腰！”

这么赤裸裸的威胁！谁都能听出来我话中的不满。

符彦卿干咳一声，发话了：“让她们都回自己的院里。今天大小姐刚回来，改日再见吧！”

有了这段小插曲，我的话明显地少了，符彦卿问一句，我就答一句，态度很敷衍。

符昭信暗暗向我使眼色，我却狠狠地回瞪他一眼：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晚饭在碧芙园开席，看着憔悴的符夫人和神采奕奕的符彦卿，我吃得很不是滋味。

在古代，三从四德紧紧地桎梏着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就是不能遵从自己的内心！

我的脑海里浮出一个问题：符夫人嫁给符彦卿幸福吗？

嫁给一个位高权重的男子，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能不幸福？

但是无法拥有自己丈夫全部的爱，会幸福吗？不，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怎么会幸福？即使脸上展着笑颜，至少心里是不甘、痛苦的吧！

符夫人见我蔫蔫的，以为我疲惫过甚，于是嘱咐嫣然身后带来的嬷嬷一声，让我们先回金荷园安置歇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住进了嫣然居住的金荷园，每天和这个可爱的妹妹同吃同住，和一年前一样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思棋和思画是符妍的陪嫁丫鬟，和若风、若霜几人本就认识，很快都在金荷园里姐姐、妹妹地唤着熟稔起来。

嫣然已过十四岁生日，因为河中城战事，议亲的事也被拖延下来。

一年未见，这个漂亮的小姑娘长高了不少，原本圆圆的脸蛋，变成了瓜子脸，脸上的婴儿肥已不知去向，只是性格未变，还是像我出发前一样地喜欢黏着我，和我聊天、聊心事。

白天，我们一起去向张氏请安。夜晚，我们住一个屋里，躺在榻上轻声地聊天，聊符府这一年来府里发生的事……

我这才知道，我是真的错怪了符彦卿！即使位高权重，也有很多的不得已和无奈！

张氏的眼疾也和这些事有关。

原来，郭威出发征讨李守贞后不久，小皇帝给符彦卿送了几位美人，想借机拉拢他，顺带着在符府中安插了些耳目，连碧芙园也不能幸免！

符大将军哪能拂了小皇帝的面子，只能接了几位美女回府。

进了符府，几位美人没事就喜欢往张氏的院子跑，美其名曰是请安，其实是去邂逅符大将军，谁不知这府中，符大将军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夫人？！

张氏不胜其扰！

如何既不得罪这些莺莺燕燕，也不委屈自己？这让张氏着实头疼了一段时间。

最后，为了避免与小皇帝送的几位美人起冲突，她只好以眼疾为由将府中所有事物交托给了大公子符彦卿，自己则躲在碧芙园，闭门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