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一只畜生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无论贫穷还是富贵，不分平民还有皇亲国戚！

平民百姓每每感觉不如意之事，都与生活两字有关，每日盼着有饭吃、有衣穿，盼着万世太平，不必为避战事流离失所。

位高权重者如魏国公，不如意之事与功绩、权势有关。但即使拼来了功绩，获得权势，却也有头痛的时候。小皇帝送来的莺莺燕燕让他头痛，夫人对他的冷眼相待让他头痛，小皇帝对他的猜疑让他更头痛。

当然，连作为一国之君的小皇帝也有不如意之处。

他的不如意源自于对权力的渴望。虽然他是皇帝，一国之君，但权力却在自己的几位大臣手上。小皇帝每天想的都是：怎么赶走那些在朝堂上飞扬跋扈的王章、杨邠之流？即使他们是父皇钦定的托孤之臣！就是这些莽夫，连他任命太后娘家李氏的亲戚为官都敢驳，让他在众臣面前丢尽了脸！

他明白，只有将权力收回自己的手上，他才是这朝堂上说一不二的君王！

内侍总管黄公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一日，皇帝难得静下心来和苏逢吉对弈。

一只漂亮的八哥用个大笼子装着，挂在门廊外。

宫女们轻移莲步，小心翼翼地往大殿内送来瓜果。

那八哥学了好些词，卖弄地叫道：“葡萄、葡萄，圣上喜欢吃葡萄……”

苏逢吉听了，笑着说：“殿下跟前的这只鸟倒是聪明，竟会说这么多话！都道强将手下无弱兵！皇恩浩荡，连只鸟也得了圣眷，开了窍！”

小皇帝听了，心里也乐呵：“过奖过奖，只是一只畜生罢了！”

“我不是畜生！我是常胜将军！我是常胜将军！”门外八哥听了，不服气地回答道。这只鸟最近听宫内暗地里聊郭威攻下河中城的事，都说郭威是常胜将军，它竟也记住了这个词。

苏逢吉微微一笑：“真正是伶俐的鸟啊！”

不成想，小皇帝的脸色却不虞起来。

那八哥像是听懂了苏逢吉的话，继续得意地聒噪道：“我是常胜将军！我是常胜将军！”

竟然连一只畜生也敢顶撞他！小皇帝脸色越来越阴郁，暴跳如雷地怒喝道：“来人！把这畜生给我宰了！”

这一喝倒是把八哥唬住了，它忙闭了嘴，歪着脑袋，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主人。以往，主人总是逗它说话，不管说什么都乐得哈哈大笑。

它这是第一次触了主人的霉头，竟也不知所措起来。

苏逢吉知道这八哥深得小皇帝的喜欢，忙打圆场：“皇上息怒，何必和这畜生计较！”

那八哥不敢反驳，耷拉着脑袋怕被宰了。

黄公公站在他们身后伺候着，忙上前谄笑道：“这小东西扫了陛下的兴，如今也知道错了！不如老奴把它拎到别的地去，也不枉陛下欢喜它一场。”

苏逢吉听了，意味声长地向小皇帝使个眼色，笑道：“黄公公说的对！就把这碍眼的畜生拎到别处去，免得它在这里聒噪，惹圣上生气！”

小皇帝听了苏逢吉的话，收了脸上怒色，道：“也好！把它给我拎远点！我和苏爱卿有事相谈，你们都下去吧！”

得了皇帝令，殿内的宫女和公公们轻手轻脚地鱼贯而出。

在小皇帝的示意下，最后出来的黄公公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殿门，殿内两人会意地相视一笑。

黄公公径自来到门廊外，取下那只鸟笼，看看笼内蔫蔫的八哥摇摇头走了。

到了偏僻无人的地方，黄公公点着那八哥的小脑袋：“你呀！不知道祸从口出吗？还是小心的好！”

八哥听了他的话，歪着脑袋看他一眼，竟不做声。

我住在嫣然的金荷园里，每日除了去碧芙园请安，其余地方都不曾去过，真正是两点一线简单的生活轨迹。

一个月后，我察觉跟在我和思棋、思画三人身后的眼线明显少了。看来他们对我已经渐渐放松了警惕，我的机会快来了！

一日傍晚，回到金荷园后，我在房里大声嘱咐思棋去大江叔那采些牡丹花瓣回来，准备做牡丹花露。

“思棋”拎着花篮应声出门而去。

大江叔住在花园旁的偏院。去往偏院的这条路我走过无数遍，对我来说，就如同花园那个人工湖边种了多少棵树一般了然于胸。

对于思棋这样的家生子来说也自是熟悉。

我穿着思棋的衣服拎着花篮穿过花园敲门进了偏园。只见大江叔正在菜圃里摘花菜，落日的余晖映在他的身上，给他披上了一层绚丽的霞衣。

“思棋姑娘来啦！”大江叔抬头瞟一眼，打个招呼，俯身继续干活：“我刚摘了些新鲜的菜瓜，带些回去给大小姐尝尝吧！”

“谢谢大江叔！”我狡黠向大江叔笑笑，道：“我带了些点心来，大江叔进屋趁热吃吧！”

“好啊！还是你这个女娃子记挂着我这个老头！”大江叔抬头，仔细看看朝自己走来的我，笑了。

两人进了正房，我掀开花篮上遮的一层薄纱，篮里放着四碟小点心，一边取出点心方在正中摆放的桌上，一边打趣后脚跟进的老头：“大江叔，你都这把老骨头了，还整这些菜圃干嘛？”

“谁叫你这个丫头喜欢呢？”大江叔一抹脸上的汗水，将满满一篓花菜搁在门边：“回来一个月了，怎么现在才来看我这个老家伙？还穿成这个样子！”

“我早就想来啦！”我看看身上的衣裙，无奈地一摊双手：“你也知道现在府里眼线也多！我穿成这样也实属无奈，如果被别人发现我是个冒牌货就糟了！”

大江叔点点头，在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和一个大海碗，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的茶：“你何必趟这混水，给自己找不疼快！”

“大江叔，我也是不得以啊！”我叹口气，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你呀！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大江叔点点我的脑门，端起茶碗一口把茶水喝了干净：“大小姐此去一定不会回来了！你这是把自己送进了牢笼啊！”

“没关系！我就在这府里陪您老人家！”我嘻嘻一笑。

“陪我这没用的老头干嘛？”大江叔摇摇头：“这府里最近是不太平！自从李守贞造反，皇上在诸将府里都塞了些眼线。我劝将军，将这些眼线都扫出府去，将军却没同意。”

“将军一定觉得此举太过刻意，会引起宝座上那位的注意！”我右手食指向天指指，示意当今天子：“不如将他们都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放心些！”

大江叔点点头：“将军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你如果在府里遇上那些美人可别惹她们？”

“放心吧！我现在每天就只是去夫人的碧芙园请安，在那里应该不会碰上她们。”说话间，一个黑影从窗外咻地飞了进来，落在大江叔的肩上。

“这不是小黑吗？”我惊喜地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