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回上 点鸳鸯太后指亲 行龙虎皇帝出巡
“小辈的婚事,还应当以小辈为重,也扫不到老辈子人的面子上头,你们说是不是啊?”杨太后道,“薛家那姑娘……去年重阳过来贺寿时候,哀家也见过,确实是丑了些,柴安风看不上也不奇怪。得了,柴安风也算是半个宗室,我个老太后管一下,算不算名正言顺?”
“算,当然算。”在史弥远看来,有更多的利益需要同皇太后商议和妥协,没由来在柴安风这个尚无足轻重的小辈人身上同杨太后起多大的纷争。
杨太后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对了,好像孟宗政有个闺女不错,人品好、相貌好、才学也不错,年龄也相仿,依哀家看倒是可以同柴安风配一配的……”
史弥远闻言大惊,忙道:“太后,孟宗政统帅襄樊军务,似不宜同勋贵联姻……”
“宜不宜的,不用你史老相公说了算,这是我的家事,史相国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杨太后脸上猛然挂上了怒色,转眼又烟消云散了,“好了,史老相公日理万机,怕是还有别的紧要事要办吧?那哀家也就不留相国了。”
杨太后又顿了顿道:“哦,对了。最近广东进贡了些枸杞,明目用的,哀家吃了以后果然十分受用。这样,就先送史老相公十斤尝尝味道,等吃完了,再问哀家讨。还有,柴安风的‘崇义号’上贡的绸缎也不错。天冷了,另赐十匹上等金丝锦缎,就给老相公做两身棉袄吧。老相公是朝廷栋梁,可不能有个什么小病小灾的啊!”
这几句话给足了史弥远面子,相当于给被架起来的史弥远递上了个下台的台阶。
史弥远当然知趣,赶忙谢了恩,便领着一脸蒙圈的参政薛极退了出去。
史弥远一走,选德殿里的空气顿时又轻松下
来。
柴安风脸上顿时带上了笑意,嬉皮笑脸地说道:“多谢老太后了,薛家那姑娘是真的丑,我还不知道怎么把她给打发了,多亏有了太后这句话……”
“行了。”杨太后沉沉说道,“你昨天的做法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一个老太婆,可以不给朝廷大臣的面子,可你一个年轻人,虽是勋贵却也应当尊重前辈。还有,昨天的事多,千头万绪的,再多纠缠也没益处,哀家就算是压下来了。唉!你有个好姐姐,今后要小心谨慎,懂了吗?”
“懂了,懂了。”柴安风赶忙应承道。
“嗯!你是聪明人,一句话、两句话点到即止也就行了。”杨太后又道,“济王赵竑虽然没有作乱,却也有不臣之心,总是要处置的。眼下临安是个是非之地,你柴安风在这里没有好处,皇上也可出去避避嫌疑。你们准备一下,过两天就去襄樊,名义么,当然是同孟宗政的女儿相亲见面。”
这一番拳拳保全之意,足够让柴安风感动的了,刚要想几句感恩的话,却听皇帝赵昀笑着说道:“哈哈,我在宫里呆着没劲,正好可以出去走走。唉!这几天我的骨头都紧了!”
太后白了一眼有些轻浮的皇帝:“你是皇帝,怎么一点九五至尊的样子也没有?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告诉你,这次去襄樊可不是玩的。孟宗政乃是忠臣良将、朝廷藩篱,你是皇上应该去笼络一下。顺便沿途体察一下民情,对治国是有好处的。”
赵昀听了,赶忙收住了笑容:“是,朕记住了。”
“行啦!”杨太后道,“今日哀家话说得太多了,也乏了。这年头年轻人都柔弱得很,似乎还比不上我们这些老人,我看柴安风也乏了吧?你姐姐方才已经出宫去
了,你也出宫去吧!”
柴安风这回惴惴不安地进宫,先后同皇帝、太后、宰相见了面,既得了好处、又结了梁子,也是该出宫去了。
于是柴安风赶紧回了个“是”字,便要行礼退出宫去。
却听太后开口道:“柴安风,你是崇义公,是柴家的嫡系子孙,御前免跪是应该的。不过今日哀家帮了你这么个大忙,你小子不该给我老太婆磕个头吗?”
应该。
柴安风现在越看这个老太后越是慈祥,好像是自己的老奶奶一样,撩开袍角便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待磕到第三个头的时候,柴安风忽然想起姐姐柴念云将要去金国和亲的决定,就是眼前这个老太后提出来的,现在正是一个极好的求情的机会,一定要让老太后收回成命。
因此柴安风鼓足了勇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刚要说话,却见那位慈祥雍容的老太后早已不知去向,一问方知她已经在侍女的陪同下,经选德殿后门回慈宁宫去了。
柴安风无奈,只能向皇帝躬身告了个别,也退了出来。
退出了选德殿,柴安风心头一颗顽石终于落了地,禁不住长呼了口气,却不料外面的的空气是这般的寒冷凛冽,一口冷风入肚,激得柴安风不住地咳嗽。
待咳嗽稍微平定,柴安风举目望去,却见外面的金砖地面早已打上了一层雨水——原来方才殿外已经下了一场透雨,只不过柴安风方才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同史弥远作口舌之争上面,竟然是风声雨声全不入耳。
柴安风叹了口气,自嘲地摇了摇头,却又见一人直挺挺站在选德殿前,正冻得瑟瑟发抖——正是那个被史弥远骂出选德殿的小太监保宁。
柴安风见保宁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了,就好像一只
落了水的瘟鸡,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怜悯之心,便赶忙走上几步,问道:“保宁,你这厮是疯了吗?这么大雨,你站在这儿,就不怕得了风寒?”
古时候没有抗生素,得了严重的风寒,发展到了肺炎,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保宁哭丧着脸回答:“回爵爷,是史老相公叫我站在这里,我……我不敢动啊!”
柴安风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放心,史弥远早走了,你没看见吗?行了,宫里的路我不熟,你送我出门去吧!办完了差事,换一件干衣服、喝两碗姜汤、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千万不能得病了啊!”
保宁听了这话,心头好像被结结实实地揉了一下,忍不住“哇”地哭了出来。
柴安风却道:“保宁,你哭吧,应该哭的。今日的苦、今日的冷、今日的委屈,你都记住了吗?”
保宁用力点点头,带着哭腔回答:“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柴安风道,“从今日以后,你每个月都到我这里来拿赏钱,我柴安风会重重赏你!”
保宁瞪着一双哭红了的眼睛望着柴安风:“爵爷,那怎么好意思?”
“哼!”柴安风狞笑了一声,“你以为钱是白拿的?这笔钱不是给你挥霍乱用的,是要用来在宫里收买人心!”
“收买人心?”
“是的,收买人心!”柴安风语气有些发狠,“得了人心,别人就听你的,你就有了权力。我不妨告诉你,你和史弥远有仇、我也和他有仇,你在宫里收买人心、我在宫外积攒力量,到时候来他个里应外合,那时候,站在外面淋雨的,就是他史弥远!”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风雨侵袭过来,将站在露天的柴安风和保宁淋了个湿透。
保宁见了,打了个喷嚏,忙道:“哟
,淋坏了爵爷那可不得了,还请爵爷在此处暂避,待杂家取了雨伞之后再送爵爷出宫。”
经过之前一番争论,柴安风一刻也不愿再在宫掖里停留,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冒雨冲过去就行了。你前头带路!”
待柴安风顺着原路离开皇城,早就被寒雨打成了落汤鸡,抬头一看,却见自家崇义公府的轿子依旧等在宫门之外,又见轿帘往外掀起了一个角,坐在轿子里的姐姐柴念云招呼道:“老弟,不怕淋坏了吗?赶紧上轿子来坐。”
柴安风这顶公爵品级的八抬大轿还算宽敞,他们姐弟两个坐着倒还不算太挤,叫声“起轿”便一摇一摇地往崇义公府而去。
柴念云是个急性子,还没到家,就问起弟弟面圣时候的情况了。
柴安风被轿子晃得有些头晕,不过想到姐姐也是在为自己担心,便耐着性子将同皇帝、太后和史弥远讲的话,一五一十地同姐姐说了。
柴念云听得十分认真,待弟弟把话说完,这才叹息着说道:“老弟啊,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了点。方才应该沉住气,不应该跟史老相公闹翻的。本来嘛,他在朝堂、我们这在江湖,他当他的宰相、我们赚我们的钱,这叫井水不犯河水。”
柴安风却道:“老姐,你的话我一向是听的。可史弥远,那是不能不吵啊!你听听他说的话,好像我们做的,都是些旁门左道、不入流的勾当。今天我要是被他驳倒了,将来岂不是落下了让他对付我们的口实?老姐啊,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招惹,就能不招惹的……”
“哟!”柴念云忽然惊叫了一声,打断了柴安风的牢骚,伸出一只玉手摸了摸弟弟的额头,又惊叫道,“老弟,你怎么……怎么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