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回下 襄阳樊城扼守江淮 龙子凤女老将承继
然而孟银屏却没有领皇帝的情,嘴角一挑,说道:“姻缘之事,变幻莫测,小女子同柴爵爷也是初次见面,有没有缘分还两说,怎么就一定会是我的夫君了呢?这位说话恐怕就没什么道理了吧?”
孟银屏居然敢公然抢白皇帝,听得一旁的父亲孟宗政如坐针毡,赶忙喝道:“银屏不得无礼,皇上说话怎么会没有道理?你和柴爵爷的婚事,是杨太后做主主持的,名分早已确定,容不得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说着,孟宗政已从座位里站了起来,向皇帝赵昀一揖到底,致歉道:“圣上,我从小以军法治家,小女银屏从小就在军中长大,生就一副硬脾气,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赵昀方才被孟银屏顶得有点下不来台,听了孟宗政的道歉,方才故作大度地摆摆手:“朕……朕怎么能与一个女子一般见识呢?”
不料孟银屏还在不依不挠,接着说道:“杨太后的旨意我也知道,原不过是让我同柴爵爷见上一面罢了,又没有下懿旨赐婚,因此也谈不上什么夫君不夫君的……”
孟宗政听了这话,吓得脸都白了,正又要说话,却听柴安风道:“银屏姑娘说得是。我是奉了懿旨过来襄阳看看的,银屏姑娘也可以看看我。我们这是双向选择,你可以看得上我、也可以看不上我,都是一样的。银屏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了这番话,孟银屏对柴安风是越来越有好感了,只是当着父亲和皇帝的面,她不便表现出来而已,只微微点了点头:“柴爵爷高见……”
正在这时,却见孟宗政的儿子孟珙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快步走到父亲耳边,低语了两句。
孟宗政刚才喝了不少酒,又因孟银屏的事情有些动怒,加之他毕竟年事已高,耳朵有些不太灵敏,一时听不清
孟珙的话,便朗声说道:“孟珙,你有什么事情就大声说出来,这里没有外人,你怕什么?”
孟宗政以沉稳老练著称,从来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孟珙从没见过老父亲这样失态过,便略略抬高了声音:“父亲,孩儿有重大军情报告……”
“你但说无妨!”孟宗政道。
“好吧。”孟珙清了清嗓子,“回孟将军,前方接来十万火急战报,樊城守将刘世兴造反,已经投降了金国了!”
这一声战报仿佛晴天霹雳,震得孟宗政的酒立时清醒了一大半,苍老的眼中又放出光彩:“冷静!此事事关重大,不可信口雌黄。孟珙,你再说一遍!”
孟珙正色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回孟将军,前方接来十万火急战报,樊城守将刘世兴造反,已经投降了金国了!”
这下众人全都听清了孟珙的军报,无不脸色一铁,浑身上下都禁不住紧张了起来。
要知道,襄樊原本就是襄阳和樊城两座城池组成的,以在汉江以南的襄阳为主、在汉江以北的樊城为辅。其中樊城虽小,却担负着拱卫襄阳的重任,一旦樊城失守,那襄阳就会面对敌军的直接攻击。更紧要的是,如今宋金时有摩擦,并且宋弱金强,樊城已是南宋在汉江、淮河以北唯一的一处要塞了,樊城一失,南宋在江北便再无立足之地,从此就会陷入绝对的被动了。
因此来说,樊城刘世兴一反虽然只是一城一地的得失,却会对整个局势造成极大的变化。
而且樊城早不反、晚不反,偏偏是在皇帝御驾亲临的当口反了,这背后会不会又有更大的阴谋呢?
前军主帅孟宗政不敢有半点马虎,喃喃自语道:“不会吧?刘世兴跟着我南征北战十余年,不知打过多少硬仗、恶仗、死仗,不会就这么反
了吧?莫非这军报会是假的?”
孟珙就在左右,父亲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便又道:“将军,末将也担心所言不实,所以来此报告之前,已登上襄阳城墙探查过了。只见城头王旗变幻,樊城那边已经挂上金国大纛了!”
“什么!”孟宗政话音之中带着五分惊讶、五分杀气,“刘世兴深受国恩,居然就敢反了?哼!看老夫如何手刃这反复无常的小人!”
柴安风见孟宗政气得一张老脸胀得通红,唯恐他盛怒之下来个心肌梗塞、脑溢血什么的,便劝道:“孟老将军也别急。方才听令公子讲樊城已经换了旗帜了,不妨我们也去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孟宗政答应了,饭也没心情再接着往下吃了,立即披挂齐整,便亲领着众人登上了襄阳北城墙。
城墙之上,襄阳城内有头有脸的将佐早已聚齐,见老将军领着公子、小姐从容登城,齐声行军礼问候:“末将等有礼了!”
孟宗政一摆手,请赵昀和柴安风走在前头,并介绍道:“众将听命,这位是圣上万岁爷,这位是崇义公柴爵爷,尔等恭敬一些,不得无礼!”
一众将佐早就听说朝廷会派大人物来襄樊城中,却没想到来的人物居然会是这样大,面面相觑了一阵,齐身扎倒在地,口中高呼“万岁”。
不料原本在赵昀、柴安风面前十二分恭敬的孟宗政却是一改常态,一双老眼左右一扫:“行了,行礼什么时候不迟?‘甲胄之士不拜’,你们不懂吗?如今军情紧张,还顾得着这虚礼?”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城墙边上,眯缝起老花眼隔开汉江江水极目望去,果然见原本高挂在樊城城头的大宋红色旗帜,已经改成了大金国的黑色旗帜!
古代朝代讲究五行互生互克,均以“金、木、水、火、土”
五行作为朝代的循环更替的依据。比如宋朝以继承唐朝为傲,故而以火为德,旗帜、军服都是红色,宋朝也被简称为“炎宋”。而金国则取“水克火”之意,以水为德,旗帜尚黑。
且不论这种相生相克的关系是个什么原理,对于社稷长治久安有什么作用,反正至少能够说明天道已经发生了变化,那人间自然也要改朝换代了。因此这种事情是绝对马虎不得的,尤其是在前线,没有军令胡乱挂旗,那就同谋反无异。
孟宗政看到这一幕,心已凉了半截,却还不敢相信樊城刘世兴是真的反了,蹙眉道:“刘世兴是怎么回事?吃醉酒昏了头吗?来人呐,给我擂鼓为号!”
立即就有专司传令的军官上前半步、答应一声,随即转身退下,领着麾下军士“咚隆咚隆”擂响战鼓。这战鼓用最好的蒙皮缝制,鼓声威武雄壮、响彻四方,兼之擂鼓的军士训练有素,鼓声又响亮又干脆,隐隐之中还颇有点节奏。
柴安风虽然听不懂这鼓点里的名堂,却也知道古代军队里面没有有线电话、无线电台,更没有什么卫星通讯,用人力传信太慢、飞鸽传书又太不靠谱,所以经常用擂鼓、鸣金为号,用来沟通各个部分。
按理说樊城听见襄阳的鼓声,樊城必然是要有所回应的。可没想到樊城那边却是偃旗息鼓,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襄阳这边擂鼓擂得带劲,樊城那边却毫无回应,就好像是说相声的逗哏说得热闹,捧哏却是一言不发,让本是主角的逗哏异常尴尬。
就这样擂鼓了一阵,孟宗政的脸上是越来越难看,终于不耐烦地呵骂了一声:“别敲了,老子听得心烦。娘的,刘世兴这小子是真反了啊!”
军队里面从上到下,本来就是一群粗得不能再粗的粗人。指挥率领军
队,自然也体面风雅不到哪里去,时不时地蹦出几句粗言秽语本是常态。
可现在皇帝却在军中,孟宗政不敢过于放肆,又想到樊城反了乃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吓得孟宗政“噗通”就跪在皇帝赵昀面前,口中喃喃道:“圣上,樊城刘世兴谋反!老臣守土有责,在圣上面前闹出这等不体面,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赵昀这个小皇帝是个不经事的,遇到这样的大事瞬间变得手足无措,“这个”、“那个”了好一阵,就是没有半点主意,
柴安风见状,赶紧插话:“孟老将军何须如此?刘世兴反叛也不是你的本意,或许治军上有些偏差,没有发现线索,不过责任也罪不至死呀!”
皇帝听了,立即附和道:“对,对。罪不至死、罪不至死!”
柴安风又接着说道:“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去追究谁谁谁的责任,而是要迅速敉平叛乱,收复樊城。只要孟老将军能够迅速收复樊城、擒拿刘世兴,那就相当于替朝廷祛除了一个隐患。我看功似乎还要更大于过呢!皇上,你说对不对啊?”
皇帝赵昀又点头道:“对,对。功大于过、功大于过!”
柴安风还真是巧舌如簧,三言两语之间便将孟宗政的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同时还得到了皇帝的首肯。
一旁站班的将佐大多都是粗人,只知道有了皇帝发话,孟宗政一时半刻是死不了了,无不松了一口气。只有孟宗政的儿子孟珙、女儿孟银屏知道,全靠着崇义公柴安风居中回旋,父亲才能暂时不被追究责任,禁不住感激起柴安风来。
尤其是孟银屏,方才就对柴安风颇有几分好感,现在又知道柴安风不仅伶牙俐齿、能说会道,更是隐隐之间救了父亲一命,已是忍不住有些欣赏、喜欢起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崇义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