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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回下 据樊城刘世兴造反 渡汉水孟宗政平叛

这样的部署虽然小心谨慎,却使樊城之中人人自危,让这座滨江的小城之中由上自下、从里到外,笼罩在一片紧张而又诡异的氛围之中。

就在这种氛围里,柴安风、孟银屏、苏南雁以及黄有功等五十名崇义公府护卫,从樊城正中径直穿行而过,就成了这股气氛中的不和谐因素,自然不时引来巡哨的兵士拦住他们盘问情况。

幸好他们都认识孟银屏大小姐,又见柴安风等一行人是她领来的,是绝不会加害孟宗政的,略问几句便也放行了。

就这样,快步走了约有一刻钟功夫,众人便已到了樊城中军大帐门前。

樊城久在大宋手中,所谓“中军大帐”早就不是临时支起来的一顶帐篷了,而是一座守卫森严、规格结构还略胜过寻常小城衙门的一座固定建筑。

柴安风见这处衙门不大,又见衙门旗杆之上已经升起写着硕大“宋”字的红色旗号,便对身旁黄有功说道:“大个子,孟老将军想必就在里面,你领着我手下弟兄就在门外守卫,不能走远、不能懈怠、不能撒野,你知道了吗?”

大个子黄有功是个浑人,却也知道如今情况不同,赶忙作揖答应。

柴安风见状点了点头,又对孟银屏道:“银屏姑娘,那我们就进去瞧瞧吧。南雁也跟着一起来好了。”

在衙门门前守卫的军士自然不敢拦阻,一偏身子,便让柴安风等人进去了。

孟银屏之前跟着父亲孟宗政来过此处不知道多少遍了,里面的路径她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压根没跟别人打招呼,便急匆匆跑了进去。

柴安风见了,来不及再多向黄有功嘱咐半句,便也跟着进了衙门。苏南雁也是紧随其后。

跑了没几步,孟银屏便在一间颇为宽敞的屋子前面停下,只听这件门户紧闭的屋子里传来孟宗政那略显苍老的声音:“刘世兴,你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就算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好歹也能保齐全家老小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一听父亲的声音中气还算充沛,可声音却之中却是满是疲惫,孟银屏眼中几乎要迸出泪花来,一把推开房门,叫了声:“爹爹!”

孟宗政听了一愣,见是爱女来了,心中颇觉几分欣慰,口中却在呵斥:“银屏,襄阳那边不是已经传了我的将令,要你们严守城池,你到这里来作甚。”

“爹爹……”孟银屏有些委屈,却又不知从何处解释。

柴安风在屋外听了,赶紧进屋,挠挠头说道:“孟老将军,是这样的,你孤身前来,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皇上也放心不下。于是圣上就下了旨意,要我到樊城这来看看。至于银屏姑娘么,她是相陪我来的。你可不能怪她。”

孟宗政本来对女儿银屏就没有多少怒气,见柴安风递上梯子,便赶紧下了台阶:“原来如此。这边情势不明,柴爵爷又何必以身犯险呢?”

柴安风没有答话,探头往屋子里望去,却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显得有些粗鲁的武将,正耷拉着脑袋坐在角落里,便掩嘴笑道:“哟,你就是刘世兴了吧?”

刘世兴抬起头:“你莫非就是……”

“刘世兴,不得无礼!这位便是崇义公柴爵爷,你还不行礼问安?”孟宗政斥道。

刘世兴还真听话,坐在凳子上拱了拱手,问安道:“柴爵爷,刘世兴这边有礼了。”

柴安风冷笑一声:“哼!原来就是你叛变了啊?看你这厮浓眉大眼的,不像是个坏人。我又听孟老将军说你替朝廷效力,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又怎么突然会投降金国呢?”

“刘世兴,柴爵爷问你话呢!你给老夫好好讲!”孟宗政又骂了一句。

刘世兴叹了口气:“唉!是金国那边有人过来说,只要我献出樊城,就封我做世袭国公……”

“哟!”柴安风赞叹了一声,“世袭国公哦!我柴家老祖宗世宗皇帝何等英雄,也不过让子孙在大宋混了个世袭国公的位置

。你倒好,只要献出樊城,就能和我平起平坐了。这么大的筹码,怪不得你肯叛变了。这买卖,做得值!”

柴安风话语之中满是揶揄口吻。

刘世兴虽是一个粗人,却也听出了其中涵义,叹息道:“是啊,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一时鬼迷心窍,投降了金国……”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柴安风却别有所问:“封国公可不是小事,金国必然派大人物过来同你接洽。你看襄阳樊城这一代守卫得这样严密,金国人怎么可能大张旗鼓地过来?不知是谁给你许了愿了?”

“完颜合达。是完颜合达派人过来跟我说的。”刘世兴道。

“果然是他。”孟宗政恍然大悟道。

柴安风不认得此人,问道:“完颜合达是什么人?厉害吗?”

于是孟宗政简明扼要地介绍了起来:这完颜合达是金国宗室子弟,颇有军政才能,乃是如今金国国内第一名将,主要负责领军在襄樊一线同南宋对峙。金国前任国主金宣宗完颜珣对其颇为信任,现任金国皇帝完颜守绪也是恩宠不减,命其在襄樊便宜行事,有自主行事军政之权。

孟宗政总结道:“这个完颜合达确实厉害,老夫同他交手不知多少回了,总占不到多大便宜。不过这人做事还算小心,如今金国北边又有蒙古人大军压境,应该不会用阵前劝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吧?”

柴安风笑道:“孟老将军这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攻取襄樊那是多大的功劳?完颜合达一样也会无所不用其极,这就叫利令智昏吧?”

“哈哈哈。”柴安风忽然笑了起来,问刘世兴道,“刘世兴,我问你,完颜合达是什么样的官职?”

刘世兴想了想,说道:“他好像是金国副丞相,领了三镇节度使的兵权,至于爵位么,则是世袭谋克。”

“世袭谋克?这又是什么职务?”柴安风问道。

孟宗政又解释起来:金国军事施行蒙安谋克制度,

将金国军民编成一户,每三百户为一“谋克”,每十谋克为一“猛安”,同后世大清的“八旗”制度有些类似,是一种军民合一的,颇为简单高效的军事制度。

虽然随着金国灭亡北宋,原本局限于东北一地的猛安谋克制度无法管理广袤的土地、众多的人口,已经渐趋破产。可制度的惯性却流传了下来,那完颜合达的世袭谋克爵位,就意味着他世世代代能够管理三百户人口,在金国国内算是一个不低的爵位了。而且随着金国走出东北苦寒之地,占领了中原的花花江山之后,一个谋克调动和享受的资源早已是十倍、百倍地扩大了。

所以,金国的将官,能够混个世袭谋克的爵位,已经算是走上了人生巅峰了。

至于世袭猛安,武将即便实力、运气指数都到达了爆棚的状态,并且还得是皇亲国戚之类的,才能够成为一个“猛安”。而国公,则是金国女真贵族汉化之后,参考大宋政治体制而创立的爵位。这个国公爵位虽然地位不如传统的“猛安”,不过政治、经济待遇却是丝毫不差。

“哈哈哈。”听懂了来历的柴安风忽然嗤笑起来,“你这个刘世兴也是个浑人。完颜合达才不过是个谋克而已,凭什么许诺封你做世袭国公?这就好像人家只有一只鸡,却要像你借一头牛,你要是借了他,他拿命来还你吗?你这号人物要是去做生意,还不得从婆婆家赔到姥姥家?”

说着,柴安风又放声大笑了起来。

刘世兴能够独当一面地镇守前线重镇樊城,早就已经是大宋朝的高级将领了,就连一手将他提拔起来的孟宗政同他说话,都还得留几分客气,又何曾被人这样当面嘲讽过?

刘世兴当然想要发怒,可面前这个崇义公柴安风爵位崇高、地位超然,更是赵宋官家都不得不善待的,他一个小小的外姓武官又怎么敢在他面前撒野?

这种愤怒淤积在刘世兴的心里却发

泄不出来,反而让他莫名冷静下来,忽然意识到:原来所有当事人之中,骗他的完颜合达是个明白人、劝他的孟宗政是个明白人、嘲讽他的柴安风也是个明白人,合着只有被骗的、被劝的、被嘲讽的他刘世兴自己才是唯一的糊涂人。

想到这点,刘世兴忽然“呀”地叫出了声:“我X!老子果然上了完颜合达这金狗的当了!”

骂了一句,刘世兴又忽然哀叹起来:“可惜我醒悟得太晚了,举城造反……老子这条小命就算是交代了吧?”

“不晚,不晚。”柴安风笑道,“你这厮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吧?樊城你想反,就能反了吗?举城造反,这种大罪是你想犯就能犯的吗?你这厮长得丑,可想得倒美……”

要是平常有人这样编排刘世兴,刘世兴非得当场发怒不可。可现在柴安风这样说,明摆了是在替刘世兴开脱罪名。

任刘世兴再混蛋,也不敢当场发作,只痴痴问道:“柴爵爷,这话怎么讲?”

柴安风又笑道:“你出门看看去,这满城的人马,有几个会跟你造反投敌的?想反,你反得了吗?所以说,这谋反的罪名压根按不到你的头上。而且要是你放聪明点,让我和孟老将军商量商量,来他个将计就计,说不定还能活捉完颜合达,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刘世兴当然想活,孟宗政也不愿手下这员还堪得力的战将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了。

于是孟宗政一脸严肃地教训道:“听见了吗?刘世兴,柴爵爷有意保全,你还不把自己怎么同完颜合达商量的密谋的,全部合盘托出!”

“是。”刘世兴听话地答应一声,随即好像靴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本樊城作为襄阳的屏障重镇,孟宗政在巩固襄阳防务的同时,也常常到樊城来视察。可前不久朝廷传来消息,说是皇帝和崇义公要亲临襄阳视察,孟宗政便忙于襄阳接驾事宜,疏忽了对樊城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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