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回中 完颜合达临阵斗口舌 老将宗政绝境求援兵
“外国用火药制造子弹御敌,中国却用它做爆竹敬神,同是一种东西,而中外用法之不同有如此,盖不但电气而已。”——鲁迅《伪自由书·电的利弊》。
鲁迅:“我真说过这话。”
可惜,鲁迅这话说错了。
中国古代将火药运用于军事用途的历史十分悠久,早在唐朝就出现了用火药助燃焚烧城墙以便攻城的记录。而到了宋朝,火药运用就更加广泛了。只是当时火药的威力还不够大,又还没有发明配套的火枪、火炮之类的武器,因此火药只是作为一种剧烈燃烧的媒介安装在弓箭上使用罢了,并没有取得独立武器的地位,更不能打破原有的主要是弓箭、刀枪、铠甲的冷兵器系统。
更何况,当时的火药配方还很粗陋,稳定性不强,高兴了还能正常燃烧激发,不高兴了点不着火还是轻的,万一来个自爆殉燃之类的幺蛾子,那可够你喝上一壶的。
因此孟宗政看见柴安风动作轻佻,真怕这堆准备对付金国完颜合达的炸药球,就这么自己爆炸了,反而来上一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就这样巡视了一阵,时间已过去了有一刻钟,前头已经传来战报:金国大军已在城下列阵,正打算攻打樊城城池。
这也是大势所趋。
孟宗政乃是一员久经沙场的老将,听了这样理所当然的战报自然是十分笃定的,从容下令:“知道了,你传令下去,全军各就各位,刀出鞘、箭上弓、弩拉弦,小心让完颜合达占了便宜!全军静谧,不得喧哗,若有轻举妄动者,斩!”
说罢,孟宗政又扭头对柴安风道:“爵爷,我们这就到前头看看吧。”
城下金国大军已在樊城城下列阵完毕,仓促打量了一下,来人总在一两万人,旌旗飘荡、鼓声错落、行旅明晰,阵型倒也十分齐整。
尤其是阵中一顶红伞十分显眼,伞下一员大将坐在马上,不时向樊城眺望两眼、不时向身边将佐传令几句,倒也是指挥若定、从容不迫。
柴安风在穿越之前当然是玩过这种战略游戏的——而且水平也还算可以——坐在电脑屏幕前,还是一个键盘侠的他总幻想着自己穿越到了古代,一定会是那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名将。可真的回到了古代,面对这成千上万、真刀真枪的人马,扑面而来的肃杀气氛、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道,还是让柴安风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紧张和惊惶之中,柴安风吸了一口冷气,呛得他接连咳嗽个不停。
一旁的孟宗政忙道:“柴爵爷莫非是受了凉了?是不是先回去歇息歇息?”
我靠,输人不输阵啊!更何况也不能让孟银屏给看扁了!
于是柴安风清了清嗓子:“不打紧的,不打紧的,我就在这里看老将军建功立业!”
话虽如此,可柴安风还是有些紧张,瞧着城楼下面的金兵人多势众,排列的阵型就好像是一片广袤的海洋一般,似乎随时随地就会发动愤怒的海啸,立时立刻就能将小小一座樊城吞没。
战场上寂静沉默的气氛就好像是黎明前的黑暗,又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压得柴安风一阵阵心悸,又咽了口唾沫,对孟宗政建议道:“孟老将军,你看金兵列阵已齐,不如我们干脆来他个万箭齐发,把他们全都射成刺猬?”
话一出口,柴安风便后悔起来。
这么简单的办法——简单得连自己都想得起来,又更何况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孟宗政呢?自己方才说的话,就跟关公面前耍大刀没什么区别了。而在真的在关公面前耍了大刀的蔡阳,则被关公毫不留情地当场诛杀。
孟宗政的脾气要比关羽好得多,手里也并没
有大刀,只是多口解释了一句:“完颜合达不是蠢人,他列阵之处,正是我军弓弩射程之外。我们现在发射箭矢,不过是空耗气力、空耗装备而已。”
柴安风不敢答话,只是静静观看着眼前的变化。
等了一阵,金军阵中忽然鼓声大作,那顶红色大伞忽然一抖,缓缓向前移动过来,而伞下那员将领也跟着从阵中缓步上前,在身后三五百名亲兵护卫的簇拥之下,走到距离樊城城墙不到一百步的距离之上,仰头高声呼喊:“孟老将军,别来无恙啊?”
“他就是完颜合达了啊?”柴安风问道。
“是。”孟宗政回答得十分简单。
柴安风注目俯视过去——只见这完颜合达年纪在四十岁上下,长得面方口阔、相貌堂堂,双目炯炯有神,眉毛浓密粗黑,活脱脱电影里那种浓眉大眼的正面人物。更引人注目的,则是他那高大魁梧的身材,足有后世一米九以上的身高,就好像小一号的“姚明”一样,在他身旁的那几个身材也不矮小的护卫,就仿佛几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此人不可小觑啊!”柴安风脱口而出,“这样的人物留在敌国,对我是有弊无益。看他走得这么近,不如就这样把他射死得了。就用床弩,还要,还要用上火药,烧,烧死他算了!”
孟宗政不动声色,连看都没看柴安风一眼:“柴爵爷还请慎重,我们是两军交战,不是流氓斗殴,用不得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听了这话,柴安风觉得自己格局有些小了,“嘿嘿”尬笑了两声,却又想到:古代人打仗规矩就是多,擒贼先擒王,这就把对方主帅射死了,哪还有之后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要都是这么迂腐,那后世那些精确打击、斩首行动之类的战法,岂不都施展不开了?
又听孟银屏低声说道:“
爵爷,赢也要赢光彩。当年岳爷爷讲究的就是堂堂正正、你来我往地正面击败敌军,我爹爹也是一样。那样也能叫完颜合达心服口服。”
唉,美女说话果然更多了三分道理。
柴安风果然已经被他说服了,心想:别说,要是战场上面所有的人,全都这样“迂腐”,全都尊崇这种略显多余的规则的话,那战争反而会在这种神奇的公平的环境之下进行,反而会形成这种多此一举的平衡……
柴安风正在胡思乱想,这边孟宗政已在同完颜合达答话:“完颜大帅也是别来无恙?宋金虽然不睦,时有摩擦,可早已互相商定边界,数年来也早已是刀兵入库、马放南山。大帅今日这般兴师动众犯我边界,实在是师出无名,还请速速退兵!”
完颜合达嗓门极大,虽然是从下往上喊话,却也让城墙上的大宋官兵听了个一清二楚:“孟老将军此言差矣。今日本帅并非贸然侵犯大宋国界,却是来向大宋讨人的。”
“讨人?讨什么人?我大宋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何须收留你金国的一人一马?”孟宗政道。
“哼!老将军这话说得未免太满了。”孟宗政笑道,“我要讨的人,孟老将军就认识,乃是我国待封的国公刘世兴!老将军快交人吧!”
“嘿!”柴安风哂笑道,“没想到这个完颜合达虽是金国人,汉话居然说得这样好。好到都会胡搅蛮缠了!”
这几句话,柴安风原想说出来略微平缓一下城墙上的紧张气氛,可孟家父女却丝毫没有领情。
孟宗政尚且还能不动声色,孟银屏却低声提醒了句:“爵爷噤声,我爹爹自有话说。”
果然,孟宗政想了想,斥道:“巧言令色!刘世兴向来是我大宋的武将,何曾受过你金国的官位?现在犯了大罪,正待朝廷有司衙门三审三
谳、明正典刑,容得你金国在旁聒噪?再退一步讲,就算刘世兴暗中得了你金国的官职,那好!分封国公不是一件小事,你金国皇帝的圣旨呢?拿不出来吧?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利。完颜合达,你名不正、言不顺,师出无名,还是早早退兵了罢!”
这几句话厉害,要是换到寻常之人,必然已被驳斥了个哑口无言。
可没想到完颜合达口才不错、见识也高,关键是脸皮极厚,竟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名正言顺,你们大宋国也配说着四个字吗?还是让我来告诉你!”
完颜合达清了清喉咙:“大宋朝花花江山,难道是开国赵匡胤打下来的吗?不,是赵匡胤趁着老主子柴荣驾崩,柴宗训孤儿寡母没有依靠,唱了出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好戏,这才夺了人家的基业,这叫名正言顺?”
“赵匡胤死后,立嫡以长,照例应该传位给儿子。可赵光义却谎称什么金匮之盟,做的却是烛影斧声之事,夺了侄子的皇位。赵光义死了也就罢了,皇位居然并没有还给哥哥的血脉,而是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哼,这叫名正言顺?”
“宋徽宗、宋钦宗这些昏君且不去说他们。你们口中的中兴之主赵构,原来是我开国太祖四太子的干儿子,本应该俯首称臣、苟延残喘的,却胆敢在南朝自立门户同我大金分庭抗礼。这也就罢了,居然亲小人而远贤臣,杀了岳飞、重用秦桧。这种事情,就连我北边蛮夷之人也有所不齿。这叫名正言顺?”
“最近的,原本宁宗皇帝驾崩之后,登极的应该是济王赵竑。可奸臣史弥远串通了太后杨氏,立了一个不知所谓的赵昀做皇帝。而济王赵竑殿下,现在已经被囚禁起来,或者都已遇难了!这样的倒行逆施,难不成也叫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