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回下 乐极生悲宗政中毒 究根问底宋慈验尸
柴安风觉情不对,便立即往公府正殿跑去,却见正殿之内已经来了十几个陌生人,他们都是临安城里有些名气的医生、郎中,什么四大名医、八大名医全都到齐了,就连专给太后、皇帝瞧病的太医都被请到了几个。
可他们脸上却都是一脸木然的神情,脸孔僵硬得仿佛凝固干涸了的土地。
不妙!
柴安风分开人群,却见孟宗政正躺在铺了厚厚被褥的地板上,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灰白颜色,双唇紫黑、眼睛紧闭,已然是死了……
再看孟银屏,显然方才已经大哭了一场,正在哽咽之间,见柴安风来了,口中刚呼喊道:“柴爵爷……”一口气缓不过来,竟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柴安风吃了一惊,赶忙伸手把孟银屏抱住,在怀里摇了摇,见她鼻孔一张一合,还有气息——还好,只是悲痛欲绝这才晕过去而已。
柴安风心中稍定,抱着孟银屏就要回房少歇,却听耳边郑婷儿说道:“你做什么呢?照顾女孩子,你一个男人忙着能做什么?你在在这里主持大事,银屏姑娘我自然会照顾。”
说完了这几句满含醋意的话,郑婷儿便招呼了在旁伺候的几个公府里的老妈子,将晕过去的孟银屏抬到了后院卧房里面,又命人烧水、煎药、准备饭食,便亲自照顾起孟银屏来了。
郑婷儿办事,柴安风是放心的,目送她们离开,转眼瞧见请来的医生们满脸的无奈、麻木、失望的神情,顿时心中火气,骂道:“你们一个个,平日里都说什么妙手回春、什么起死回生?你们来得这么快,这么早,来了这么多的人,竟然连孟老将军都救不活,你们还敢说什么名医、神医?我看都是庸医、蠢医、杀人医!”
这些人被柴安风骂得低头垂首,不敢顶嘴——毕竟孟宗政送来的时候,还有半口气在,可他们再怎么掐人中、扎银针、灌参汤,可就是保不住这半口气……
半晌,终于有个面子大的老太医低声嗫喏道:“爵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据老朽诊断,孟
老将军身子骨结实,这支箭矢又没有伤到心脉,按说并不难以救治。可是老朽来时,却已是心不对焦、脉象散乱,已然是无力回天了……老朽方才已将诸位会诊情况、用的药方记录了下来,还请爵爷斟酌。”
说着老太医便将一张墨迹淋漓的方子递给了柴安风。
方子上都是些专业术语,柴安风也没看懂,脑子倒是冷静了一些,便将方子放在一边问道:“你的意思我懂了,你长话短说,孟老将军怎么就这么死了?”
老太医两只老迈的三角眼里忽然放出灼热的目光:“有毒,箭矢上用了毒!”
“什么?用了毒!”柴安风脑筋一动,觉得这个说法十分靠谱,箭矢上的毒剂通过伤口直接进入了血液,孟宗政自然也就毒发身亡了……
“那是什么毒?老太医你验出来了吗?”柴安风口气已是客气了不少。
老太医想了想,道:“老朽是医生,煎好了的药,老朽看一看、闻一闻,多半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用毒一路么……老朽实在是不懂……要是爵爷想要查清用的什么毒,老朽推荐一人,或许可以查明……”
“人?什么人?”
“宋慈。”
“宋慈?”
好熟悉的名字。
通过《大宋提刑官》、《洗冤录》等后世几部高质量的影视作品,柴安风早就对这位南宋时候的人物有过深刻印象。宋慈这个南宋的官员,堪称是世界法医界的鼻祖,写下了世界上第一部法医学专著《洗冤录》,特别注重理论和实践的结合,是一个在不讲科学的时代,利用有限的科学知识解决问题的能人!
一听这个名字,柴安风便知道此人必然有用,便道:“这人我听说过,是个有本事的,老太医,这人现在在哪里供职?”
“没有在哪里供职。”老太医答道,“宋惠父(宋慈的字)前几年考中了进士,去年父亲逝世,他正在家中丁忧,爵爷去找他便是。此人性格嫉恶如仇,遇到孟老将军被害的事情,他必然是会到来的。”
正在这时,盐帮版主苏知鱼和他的妹妹
苏南雁也快步走了进来。
柴安风见了,当即说道:“苏帮主,你帮我做件事,去找一个叫宋慈的,帮我把他请过来,我求他办事。”
苏知鱼点点头,却没有亲自行动,而是嘱咐苏南雁跑一趟。
待苏南雁离开,苏知鱼这才将柴安风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说道:“爵爷,杀害孟老将军的凶手,在下已经找到了……”
“那敢情好,人呢?”柴安风眼睛放光。
苏知鱼摇了摇头:“可惜没逮住活的。是南雁先发现的,正要捉拿,这厮却烈性得很,觉得斗不过南雁,便吞毒药自杀了……”
柴安风有些失望,骂了句“混蛋”,又道:“能看出此人的来历么?”
苏知鱼为难地说道:“听南雁说,这人用的倒是全真派的武功。可全真教弟子人数众多,分散在南北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知这人帮谁做事。总不见得是全真教的牛鼻子老道,派他来刺杀孟老将军的吧?”
“会不会是刘天雄那一伙的?”柴安风问道。
“不会。”苏南雁已转身回来,高声答道,“这人武功稀松,哪比得上刘天雄?而且这人面生得很,我也没见过,同刘天雄应该没啥关系。”
“嘿,我不是叫你去请宋慈了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柴安风问道。
苏南雁白了柴安风一眼,答道:“请个人,这种事情犯得着要我做?我看你是越来越不知轻重了……”
苏知鱼听了吓了一跳:“妹妹,爵爷是何等身份之人,你怎么好跟他这样说话?”
苏南雁嘴巴一撅:“我又没说错。如果今天一早接孟老将军的时候,爵爷带着我一起去,有我在一旁护着,再厉害的箭矢我也能凌空接住,又怎么能伤到老将军呢?就算是伤到了,我也能当场抓住凶手,搞不好还能从他身上拿到解药呢……”
“是啊!”柴安风叹了口气,“当时带着你就好了,这事是我疏忽了。”
柴安风又说了几句话,见一众医生犹自沉着脸站在公府正殿之内无所事事,便一人赏了几两银子,只留下推荐
宋慈的那个老太医之外,便让其他人退下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公府看门的老夏头进来禀告:宋慈到了。
柴安风闻言,立即亲自出门,将这位在后世大.大有名的人物迎进了崇义公府。
宋慈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满脸的木讷老实,提了个颇大的木头箱子,同众人行过礼、见过面之后,便快步来到停着孟宗政遗体的公府正殿之内。
宋慈一言不发,取过从孟宗政胸口拔出来的那支箭矢,迎着阳光端详了许久,又点起一支蜡烛,将箭矢在火上烤出了烟,小心地嗅了嗅,皱着眉头就是不说话。
柴安风看得心急,开口问道:“宋先生,这是什么毒,你看出来了吗?”
宋慈蹙眉道:“看不出来,有些棘手。爵爷,我想问问,能否解剖孟老将军的尸体?”
中国古代讲究入土为安,死了也要全尸下葬,否则就是对死者的不尊重,要是解剖尸体,更谁让死者千刀万剐、不得安宁。所以说,古代有种刑法,叫做开棺戮尸、挫骨扬灰,就是专门针对死人的刑法。
因此宋慈提出解剖孟宗政尸体的要求,众人都是一致反对,就连那老太医也全道:“惠父啊,你也不用逞强,有些毒验得出来、有些却验不出来,没由来给孟老将军开膛破肚吧?”
这些人虽然坚决反对,可他们的意见再怎么强烈,都抵不过柴安风一个人的意见。
只见柴安风低着头,迈步绕着孟宗政的尸体绕了两圈,问宋慈道:“宋先生,要是解剖尸体,你有几分把握,能够确定毒药的种类?”
宋慈脸上镇定得看不出半点神色,道:“回爵爷,要是在下猜得不错,箭矢上的毒药,两种毒物合在一起所制。其中一种,我心中有数;另一种也能猜个大概,可若是要完全确定,还是要取孟老将军的心脏一看。”
听宋慈说得极为确切肯定,柴安风便点头道:“那好,宋先生就动手吧。”
“要不要听听银屏姑娘的意见?”说话之人是姐姐柴念云。
“银屏啊?”柴安风想了想,还是
摆了摆手,“不必了。银屏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办事?这事我做主了,就让宋先生解剖尸体、查明死因!”
宋慈又确认性地问了一遍:“爵爷,这事就这么定了?”
柴安风斩钉截铁道:“定了,一切都由先生主持。”
宋慈点点头:“那好,这边人多眼杂,不便操作。请爵爷派人将孟老将军的遗体请到僻静之所,再请爵爷一人在旁观看,其余之人还请回避。”
于是柴安风让黄有功动手,将孟宗政的尸体扛到了一旁的柴房之内,又命他守在柴房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抬死尸的事情毕竟不太吉利,黄有功心里还有点不高兴。可黄有功长相虽粗、心倒还细,知道柴安风现在心情不好,自己要是再多废话,臭骂一顿是逃不了的,搞不好还得被一顿痛打,再告诉老娘,那又少不了一顿打……
待黄有功将孟宗政的尸体放平,又从外关上了门,柴安风见屋内无人,便道:“宋先生,这里没有旁人了,还请动手吧?”
宋慈没有说话,俯下身子,解开孟宗政胸前的衣服,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又伸手在冰凉的尸体上抚了抚,忽然站起身来,满脸惊讶地说道:“爵爷,这事难办了……”
柴安风诧异道:“难办?怎么难办了?宋先生不是说要解剖孟老将军的尸体么?怎么还不动手呢?”
宋慈回答道:“回爵爷,请恕学生无能,孟老将军所中何种毒药,学生难以判断。凭学生的本事,只知道毒药中有野葛、毛茛两种毒药,可这两种毒药都不至于立即致人死命,毒药之中必然有其他成分,所以学生才要求解剖孟老将军的尸体。可方才解开衣服一看,却见老将军受伤中毒的地方一团漆黑,须臾之间就已经彻底腐烂,这样猛烈的毒性,不是在册的任何一种毒药能够造成的……”
对于宋慈的法医鉴定技术,柴安风是极为信任的,既然他都不能查明毒药来源,那旁人就更加难以查明了:“不知道毒药的成分,那不也就没法从中推测下毒人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