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回下 地雷震危局扭转 孟珙至樊城将复
苏知鱼抢先答道:“没事的,南雁的武功厉害得很,只要不同金军大队人马遭遇,想要脱身逃命不成问题,探听一些情报、传递几条口信,更是信手拈来。孟姑娘就请放心吧……”
柴安风并不担心苏南雁的问题,反倒疑心起红袄军的动向来了,问苏知鱼:“苏帮主,你说红袄军怎么会到这里来?还同完颜合达交战?难道是来帮我们的?”
苏知鱼也是满脸的疑惑:“不清楚。按说红袄军素来同金国作对,他们同金狗作战也是情有可原。他们又多是山东响马出身,善于骑马奔袭,素来号称‘来无影、去无踪’。这里虽说同山东远隔千里,然而跑到这里来,似乎也不是全无可能……”
苏知鱼的解释还是太牵强了些,并不能让柴安风信服:“可骤然能聚集起两三千人,而且可以同完颜合达打个有来有回的,似乎也不是仓促前来的吧?更何况,我们出兵收复樊城的事情,就连朝廷那边都不知道,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如去看看?”孟银屏建议道。
此言正合柴安风的心意,然而目下情况不明,柴安风手里又没有多少兵马,难以保证他的安全。出去容易,回来可就难了……
因此柴安风只能摇头拒绝:“怕是不行,我们现在人困马乏,又没带着军马,能够守住就不错了。”
孟银屏不是个任性的女子,听柴安风说得有理,便也没有再说话,反帮着命令两百公府护卫利用这宝贵的喘息机会,抓紧时间吃饭、休息,等候将来可能到来的厮杀。
可柴安风也不甘心就在这里死等,想要叫苏知鱼去探查一下红袄军的情况,可是苏知鱼是堂堂盐帮帮主,轻功又不及妹妹苏南雁,的确不太好让他身赴险境去做这种打探消息的事情。
柴安风欲言又止,反倒听苏知鱼建议道:“爵爷,按照现在的情形,不论怎样,反正完颜合达是暂时脱不了身了,自然更加没法分身去同孟珙将军作战,不如我们也乘此机会先撤回船上,在船上等南雁回来,如何?”
苏知鱼素来小心
谨慎,他的建议也算是十分稳妥的了。
可这却同柴安风冒险的性格背道而驰,然而盐帮帮主的面子却是不好随便驳了的,让柴安风抓耳挠腮了半天,却想不出什么好的拒绝的理由。
苏知鱼也是聪明灵透之人,一下子猜出了柴安风的想法,自失地一笑道:“爵爷不愿意就直说好了……其实爵爷大才,在下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爵爷这次是初次领军上阵,担负的又是替全军吸引敌军的重任,能够做到不损一兵一卒,就抗衡数倍于我军的兵力三个时辰……若是樊城能够顺利拔取,那爵爷堪称首功一件了。”
这一仗,原本就十分险恶,柴安风在制定计划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可他却没想到会险恶到这种程度,实在是走一步算一步,同赶鸭子上架也没有多少大区别了。
不过胜了就是胜了,苏知鱼这几句并没有多少夸张的赞扬,说得柴安风浑身舒坦,仿佛方才经历的危险也都是物有所值,便也笑着问孟银屏道:“银屏,我们这边作战顺利,重夺樊城应该算是成功了一半了,你总该放心了吧?”
孟银屏的性格算是开朗的,可战场之上兵凶战危,最是半点轻浮不得,而这座樊城的得失更是直接影响到了她父亲孟宗政的生死,因此她格外地严肃回答:“爵爷请勿轻慢,樊城尚未攻取,完颜合达也未伤元气,战事尚未结束,还是不要泄气为好。”
柴安风点点头,接过黄有功递过来的一个半凉了的馒头,点头道:“有理,不知银屏姑娘有什么建议?”
孟银屏摇摇头:“没有……先等南雁妹妹回来再说吧……”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为了打赢这一仗,柴安风前前后后也是准备了有小半年的功夫,新锐的燧发枪、火药、弹丸都是保障充足、敞开供应,又更何况是干粮水米了?
利用这难得的机会,他麾下两百护卫吃了个全饱,受了伤的也都经过了初步的包扎治疗,战斗力恢复了没有十成、九成,也有七八成。
这时苏南雁也已带着满身的风尘返回了石城。
她武功高强、内里也好,尤其是轻功更是堪称独步天下,可这一来一回却是累坏了她了,纵深跳入石城,累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开口,弯着腰不断地大口喘气。
柴安风见状,赶忙上前两步,左手轻轻抚了抚苏南雁的背脊,右手则将一个肉包子递了上去,道:“你别着急,慢慢讲,孟珙那边怎么样了?”
苏南雁一手抢过包子,塞到嘴边一口就吞了一大半,另一只手则好像落水的人握住救命稻草那样,握住了柴安风抚着她后背的右手。
柴安风忽然感到她的手那么的冰凉,还有些颤抖,忽然让他在这冰冷血腥的战场上,想起了自己温暖潮润的暖被里的苏南雁也是这样的冰冷、这样的颤抖?
莫非练武的女子,都是这样?
武功上的事情,柴安风都说不上一句话,他只想抱一抱苏南雁,用自己的胸膛温暖一下这个似乎元气大伤的武林侠女。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柴安风脸皮也没那么厚,只能又叫黄有功倒一碗热水过来,让苏南雁喝了暖暖身子。
苏南雁武功底子深厚,过了片刻便恢复了气力,说话也连贯流畅起来,全然不复方才气喘吁吁的模样:“樊城那边我去过了,孟珙已经在攻城了。我问过他,他说进展很顺利,只要完颜合达不在城里指挥,最多两个时辰,就能攻下樊城了!”
“这么快!”柴安风赞叹了一声。
孟银屏也感慨道:“哥哥往常都说,爹爹用兵太缓、太稳,做不到兵贵神速。我那时候还以为哥哥吹牛,现在想来,他果真有这样的本事。说不定……比爹爹还能用兵呢!”
“那是,我早就说了,孟珙,行!你们还不信!”柴安风道。
孟银屏也点头承认:“爵爷有知人之明,能让哥哥大展拳脚,我也是佩服的。”
此言不虚。
不到一年前,孟珙还只是一个守门的九品承信郎,如今已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一方统帅了,而且即将能够拿下樊城,这样的功劳,孟宗政领了一辈子的兵都没能得到。这其中,孟珙自己争气是主要的,可柴安风的
举荐也是必不可少的。
从这个方面上来说,柴安风对孟珙是有知遇之恩的,便也将孟家这一对有能耐的兄妹变成了自己可以信任的嫡系亲信。
想到这里,柴安风不免有些得意:“好了,看样子此战已经大功告成了,到时候朝廷论功行赏,你哥哥必然是首功一件。”
此言一出,柴安风脑中一阵腻味:这回收复樊城的行动,其实并没有得到朝廷的批准,用的兵士孟珙率领的“忠顺军”一支孤军,水军用了盐帮的小船,就连补给供应都是郑婷儿那边一手筹备的,就是柴安风这个崇义公都是偷偷摸摸从行在临安溜出来的。
这一仗,要是打败了,从柴安风开始,到孟珙、孟银屏,一直到忠顺军的将校,朝廷无疑都是要严厉追究的;就算打赢了,那也是抗命在先,朝廷能够承认战果就不容易了,并没有多少可能大张旗鼓地宣扬这场胜利。
毕竟,武人私自用兵,无论在哪朝哪代都犯了朝廷的大忌讳,尤其是以文制武几乎到了变态程度的宋朝了。
对此,柴安风不过是在用兵之前,送了一道请求开战的奏章上去罢了。这道奏章,说破天去也就是龙虎山张真人画出来的一道镇邪符而已,有没有效果、能不能捉鬼,柴安风并没有多少信心,其实也并不指望着朝廷能过批准,反正柴安风自己就是个能抓鬼的钟馗。
朝廷只要不做出那种“钟馗捉鬼,阎王放行”之类的恶心事情,柴安风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过考虑这些事情尚且是为时尚早,只有拿下樊城之后,柴安风手里才会有同各方面势力讨价还价的资格和砝码,拿不下樊城那就一切免谈!
于是柴安风咬咬牙,道:“待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既然孟珙已经兵临樊城之下,那不如我们就全军出发,过去瞧瞧如何?”
“就怕半路上碰到完颜合达的主力……”苏知鱼担忧道。
却听苏南雁道:“不会的,我沿着樊城城墙过来,一路上没有遇到阻拦……”
“想必是红袄军已经把完颜合达拖住了,要走我们现在就
走,再迟疑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一提起要去同哥哥孟珙会和,孟银屏也不怕冒险了。
“好!说走就走!”
柴安风当即下达命令,要麾下两百公府护卫立即待上火枪、倭刀、盾牌等随身武器,又带上必要的火药、子弹、干粮等,马上出发,在苏南雁的带领下,沿樊城城墙绕行西北,同孟珙率领的忠顺军主力会和。
经过了休息的崇义公府护卫早已恢复了元气,身上虽然背着重达二三十斤的武器装备,却依旧行动如风,眨眼间便已全军离开那座忠诚保护了自己性命的小石城,一路急行军逼近到樊城城下。
樊城城墙在去年那场风波之中,被老将军孟宗政忍痛割爱摧毁了大半,虽然经过完颜合达大半年的勉力维修,可依旧是破破烂烂,的确不太适合坚守。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好像樊城这样的坚固城池,破坏起来固然十分困难,维修的时候更是难上加难,不是仓促之间就能维修圆满了的。
柴安风来不及感慨,忙又催促原本行动就十分迅速的公府护卫,继续加快脚步向前疾行。
完颜合达是知兵之人,料定坚守樊城没有出路,又对手下老女真正经“猛安”、“谋克”的野战能力十分自信,自诩只要出城同宋军正面交锋,就绝对没有败北的可能性,并且必然是大胜、速胜。故而他决定亲自领军出击之时,已将全部樊城之中的全部女真主力率领出城,现在樊城之中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签军”而已。
签军,是金国为了弥补女真人兵力不足的弊端,花钱招募的汉人军队。这些汉人在参军之前就多是贫苦百姓,参军之后又多收女真人的欺辱,因此训练时候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样子,真的打起来——尤其打的还是南宋同胞的时候——就更加不卖力气了。
这些签军在城上坚守之时,不是没有瞅见一队精锐人马正在城下快速活动,却也没有下狠手阻击的打算,只零零落落地射了几条软绵绵的箭矢,就算是向领军带队的女真军官交代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