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回下 燃硫磺焚尸体灭鼠疫 做消毒严隔离降瘟神
如此这般熏烤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再去检查尸体时候,上面已经没有半只活着的跳蚤了,几只侥幸逃命的,也只能躲在尸体下面瘸着腿蠕动而已。
柴安风一见大喜,立即命令手下立即再点起十几根长杆子的硫磺火把,逐一烘烤倒毙在大路两旁的尸体。
这两百崇义公府的亲兵护卫都不是什么笨人——真是笨人,柴安风还不要呢!按照古代的标准,学习能力和模仿能力都能算得上是很不错的,立即学着黄有功、孙家康的样子,加快速度给尸体熏烤消毒。他们办事效率极快,不一会儿就已经清理了上百具的尸体,便挖了大坑将这些尸体全都扔了进去。
柴安风在这里忙得不可开交,完颜合达却是冷眼旁观,待尸体已经处理完毕了,柴安风这才想起了这位许州的父母官:“大帅,我的事情办完了,你的生石灰呢?可别这时候放我的鸽子,我还等着用来消毒呢!”
“爵爷请放心,石灰是许州这地方的特产,要多少都有,大约片刻功夫就会运来了。”说着,完颜合达忽然来了一句,“爵爷,我在想,硫磺这东西一烧起来就会产生烟雾,这烟雾极难消散,人吸进去就会丧失战斗力。你说,要是用在战场上,那岂不是……”
好家伙,你这厮每天每天的,除了杀人之外,脑子里就没装别的事情了吗?而且硫磺产生的二氧化硫,也算是一种化学武器了,放在后世的二十一世纪,在战场上动用这种武器,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足可见化学武器有多么不人道了。
于是柴安风灵机一动,道:“大帅你想什么呢!烟雾又不听你的使唤,风往敌军那边刮还好,可要是往自己这边吹了,岂不是都毒着自己人了吗?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得不偿失?大抵就是这个道理了吧……”
完颜合达听了,似乎有些失望,刚要开口,却见运送生石灰的恰好走到,便改口道:“爵爷,石灰到了,还好,终于没有误事,怎么用,就请爵爷说话吧!”
柴安风也不愿在硫磺的问题上再纠缠下去,便也扯开了话题,让完颜合达派兵将
生石灰砸成粉末,洒在已被投入大坑的尸体上,又取来水桶浇上了水。
生石灰也就是碳酸钙,遇到谁就会反应成为氢氧化钙同时放出大量热量。
这个特性,古代人就已经观察到了,本来就是在不便焚烧尸体的情况下,给因瘟疫丧命的尸体消毒用的,林则徐也曾用来灼烧和销毁鸦片。
因此完颜合达见了,不住地点头道:“爵爷办事有章有法,不愧是国之栋梁。只要爵爷这样的人才,携大宋的财力同我大金结为盟邦,一同对付蒙古,何愁有不胜之理?”
又来了,一路上完颜合达逮着个机会就说联金抗蒙这事,说得柴安风耳朵里老茧都快出来了。
所以听得都有些麻木了的柴安风没接他的话茬,却道:“这事还是缓缓吧,现在许州疫.情未退,你我哪有功夫考虑这么长远的事情?”算是堵住了完颜合达的嘴巴。
许州疫.情已渐渐开始蔓延了,紧迫和惨烈的程度已经超过了柴安风的想象,这让胆子不算太小的柴安风也不敢过于靠近了。
于是他召集起手下弟兄,小心翼翼地又向前走了一段,终于在距离许州三里地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拉上孟银屏和完颜合达两人,绕着徐州城转了一圈,选了许州城西一片荒芜已久的地方安营扎寨。
抗疫这件事情,有时候同上阵交战还真有些相似,只不过打仗——抗击的是强大的敌军;而抗疫——抗击的却是无孔不入的细菌、病毒和瘟神。这就要求上阵的军队要更加小心谨慎。
于是柴安风和孟银屏加倍小心,叫麾下军士再将周边环境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没有鼠疫患者活动的迹象之后,这才平整地面、扎起帐篷。又怕营地被不明真相或者急于求生之人偷偷闯进来,又绕着营地挖了一条一丈来宽、一丈多深的壕沟,最后在壕沟外扎起篱笆,这才稍显放心一些。
完颜合达建立营地时候,也差不多是照样办理。
这一套工程的工作量不小,整个完成时候已是半夜,人人都已累得筋疲力尽。可柴安风还是不能放过他们,命令他们立即洗澡、换衣、洗衣之后,才能吃饭睡觉。
没法子,这里的人都指着柴安风过活,再苦再累也只能按照柴安风的吩咐行事。
什么饭最好吃?肚子饿最好吃!
劳累了一整天,崇义公府的两百亲兵护卫好比打了一天仗,冲过热水澡将浑身上下的泥垢和疲惫全都洗去之后,身上真是说不出的舒适,又美美地吃过一顿晚饭,肚子里有了粮食、心里就愈发踏实,终于倒头睡下了。
手下亲兵们都睡下了,可柴安风却没有睡下。
他找来完颜合达,让他连夜调集帐篷、煤炭、铁锅、粮食等物资,送到这里以备取用。又传元帅行辕将令,催促前两天已被要求的,附近地区的军医、郎中、接生婆兼程赶来过来替患者诊断看病。有不肯过来的,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也要把他们从被窝里拖过来……
第二天一早,防疫工作终于正式开展。
梳理、列队完毕,柴安风见麾下将士没有一个染病的,心中颇感欣慰,又愈发增加了信心,便找来完颜合达,让他派兵守住许州四个城门,不许任何人私自开门放人。同时让人只打开一座北门,又派人进城传令,让城里还活着的官员、胥吏、宿老安排城中百姓,挨家挨户从北门出城接受检疫,不能一拥而上混在一起出城,否则格杀勿论!已经死了的死者尸体,则暂时放在屋内,活人不可接触、不可随意掩埋,等城外官兵进城之后再统一处置。随身行李、财物、衣物尽量少带,就算带在身边的东西,只要发现上面有一只跳蚤,就要全部销毁。
在杀了几个插队乱闯的之后,许州百姓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乖乖听从官府的安排,以家庭为单位,逐一排队出门。
城外的柴安风屏息凝神,终于等来了第一户出门的百姓。
却见这户人家共出来了十来口人,身上穿的衣服虽称不上是绫罗绸缎,却也十分齐整干净,被困在城里十好几天,脸色倒也还好,一看不是官宦人家、就是小康之家。
开后门了呗!
柴安风抬手拍了拍完颜合达的肩膀:“大帅,看来城里办事的人不老实,一定是收了贿赂,才先让他们出城的。”
完颜合达脸色
未动,却道:“这种事情上收些买命的钱,倒也不算什么。不过这第一户离开的人家,却是本帅亲自安排的。这户是耶律辩才、耶律善才兄弟,原都是本朝功勋之家,为人有极正直,朝野上下都有令名。我让他们先出城,也好看看他们是否患病,若是没得病,也可以为我们做些事情。”
这话倒是出自公心,柴安风无法反对,便“嗯”地一声默认了。
疫.情当前,不管你地位有多高、资格有多老,一律都得接受检查清洗。
这项工作是由从南宋过来的崇义公府亲兵护卫负责的,可管不了你是金国的哪位阁老、哪位元勋,一律分男女分成两队,在帐篷外脱光了衣服接受军医、郎中的检查。这耶律家还算是讲究卫生的,检查下来十个人里八个人都是健康的,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发了高烧、身上长了肿块,一看就是患了鼠疫。
这两个人被送到专门的帐篷里单独清洗,又让他们住进为确诊的患者专设的帐篷里休息。鼠疫这病可谓是病来如山倒,就算是在各种抗生素齐全的现代,也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治愈率,又更何况是在缺医少药的古代了。不过这种病几乎没有什么潜伏期,只要感染了,多则三四天、少则当天就会发病,一发病一两天也就死了——虽然残忍,却也给防疫工作带来了好处。
对于这些确诊了的病人,让他们放开肚皮吃,吃最好的东西,也算是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可以享几天清福了。
至于没有得病的人,也不能随意处置,也让他们在专设的帐篷里住上七天,要是七天里没有患病,那就证明是健康的,就能恢复自由了。要是七天里发现了症状,就要立刻送到患病者专用的帐篷里——等死……
同时,凡是进了帐篷的,一律换上统一的干净衣服、戴上口罩,既能防止交叉感染,又能提高这些人的识别度,防止他们半夜偷偷逃脱。
这个流程虽然略显复杂,但操作起来却也是熟能生巧,接待了五六户出城的人家之后,负责办事的兵丁、郎中便已将流程摸熟了,也就不需要柴安风再亲自在现场盯着了。
“对了,那户第一个出门的姓耶律的人家,现在怎么样了?”柴安风问完颜合达道。
完颜合达答道:“还好,我去探望过他们家主耶律辨才了,看他精神还好,正帮着安抚城中百姓,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柴安风点点头:“我也想会会他,就是不便到帐篷里,能不能麻烦大帅请他到外面说话。”
这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招呼一个传令兵去办就是了。然而这位耶律辨才地位不低,找个下人传唤他过来,未免有些失礼,完颜合达便亲自走了一趟请他出来答话。
只见这位耶律先生身材高大,器宇不凡,脸上留着一把略有些蜷曲的胡须,面目长得也是高鼻深目,一看他的相貌就同他的姓氏吻合起来——果然不是传统的中原汉人。
不成想耶律辨才开口却是一口极地道的北方官话:“承蒙崇义公柴爵爷,还有完颜大帅关照,我许州百姓终于死里逃生,敢不感恩戴德?在下不才,先替全城百姓谢过两位了。”说着,他便拱了拱手、一揖到底。
完颜合达赶忙在一旁介绍道:“爵爷,这位耶律先生乃是大金老丞相耶律老相公的公子,曾任中京兵马副都指挥使,后来又统管过许州这里的军政要务,乃是我的前辈。”
柴安风故作敬仰的样子,说道:“久仰久仰。看先生的姓氏,莫非是当年大辽国宗室后代?”
耶律辨才又拱手道:“确是先祖的不肖子孙。可如今我耶律家沐浴皇恩已久,已是大金国的臣子了,不敢再以宗室相称。”说着,耶律辨才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柴安风挠挠头:“是啊,是对不起老祖宗。我的老祖宗也是当皇帝的,可传到我这里就只能当个闲散勋贵而已,实在是有些丢人了。说起来柴世宗他老人家的大周国,当年同大辽国也是颇有一些恩怨的。我们今日只谈恩,不谈怨,当年的是是非非,就一阵风让他吹散了吧!”
“好!柴爵爷果然有气魄!”耶律辨才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柴世宗堪称是五代第一英主,在下神往已久,今日得见爵爷金面,果然有当年风采,是不虚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