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回上 一女二许公主露真容 负气斗勇公爵争美人
柴安风听了一怔:原来耶律楚材还有这样的考虑!
对于像他这种爱惜羽毛的真君子、真名士、真道学来说,这种道义上的考虑还真是能够左右他的行为的一大准则。就好像真德秀,就算现在是处处帮柴安风的忙、替柴安风说话,可要让这位帝师真的投效在崇义公府门下,恐怕就万般困难了。
想到这里,柴安风重重叹了口气:“世人的看法……那也是可以改的嘛……”
却听耶律楚材又道:“又何况这次学生南下金国,是陪着察合台、拖雷两位殿下,替大汗迎娶大金公主的,要是私自逃亡,我便有亏于……”
“且慢?”柴安风一愣,“你是来迎娶金国公主的?哪位公主?”
耶律楚材想了想,还是答道:“是当今金国国主完颜守绪的妹妹,封号岐国公主。”
“什么?岐国公主?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耶律楚材语气异常清晰,“兹事体大,关乎两国尊严,岂会有错?”
“好啊!”柴安风气愤地几乎跳了起来,“好你个完颜守绪,你一个姑娘到底许了几个姑爷!生意也太好做了吧,莫不是在消遣老子!”
耶律楚材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三言两语之间已然听出了前因后果,试探着问道:“莫非爵爷来此,是替大宋皇帝迎娶岐国公主的?”
“呵呵。”柴安风冷笑道,“不是替皇帝,是替我自己……是要将岐国公主许配给我的……”
“这……这不应该吧……”耶律楚材惊问。
“不应该也应该了。走,这饭也没啥好吃的了,我们去会会完颜合达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着,柴安风站起身来,扭头就往外走去。
众人都坐不住,孟银屏放下筷子就跟了出去,耶律楚材也忙起身,匆匆同哥哥道了声别,便也出门去了。
完颜合达正在吃饭,听柴安风求见,便命人立即将碗筷收拾干净,请他进来。
不成想柴安风压根就没等着完颜合达的同意,直接闯进了他的中军行辕,气鼓鼓喝道:“好啊
,完颜大帅还在吃饭,你这饭吃得香吗?”
完颜合达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忙接了一句:“正好,这个时辰,爵爷还没吃过饭吧?要不我们一起吃……一起吃……”
“话说得容易,我就问你,一桌子菜,来了两桌子客人,你叫这桌菜还怎么吃!?”
完颜合达还以为柴安风嫌菜不好,便笑道:“好办,好办。这残羹剩饭的,也入不得爵爷的法眼,我这就派人去另做。”
“哼!柴安风冷笑道,“重新做一桌子菜方便,就不知道重新生养一位公主方便不方便……”
完颜合达吓得退了一步,瞳孔都禁不住放大了一圈,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爵爷……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们的奸计穿帮了呗!”柴安风怒道,“耶律楚材何在,还不快来见过完颜大帅?”
耶律楚材本来是不愿意来蹚这趟浑水的,可替成吉思汗娶亲是他的职责所在,这种事情他又是不能不管的,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来,作揖道:“学生成吉思汗帐下军政参赞耶律楚材,这厢有礼了。”
耶律家是金国重臣,完颜合达虽然没有见过耶律楚材本人,却同他的父兄颇有些交往,因此也不敢小瞧了他,忙回礼道:“原来是耶律先生,久仰了。先生远道而来,本帅未尽地主之谊,罪过……罪过……”
“少废话!”柴安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两人的寒暄,“什么时候了,还在打太极拳!我就问你,岐国公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说清楚,也给耶律先生说说清楚!”
完颜合达若有所失地摇了摇头,又沉沉叹气道:“这件事情,本帅原也是不同意的,只可惜这是圣上的旨意,谁敢违拗?只有勉力行之而已了……”
“哼!”耶律楚材笑道,“金主的意思我知道,不过是用岐国公主为饵料,想引蒙古、大宋两国反目成仇,自己好收渔翁之利罢了。就算不能成功,至少也能待价而沽,金国也能多得一些好处。算盘打的是挺精明
的,可惜已经被人识破了。”
“果然瞒不过耶律先生。”完颜合达道。
耶律楚材摆摆手,侃侃而谈道:“我何德何能,岂能参透这等玄机?不过大宋国确有高人坐镇,已然看破了其中的手段。否则,金国国主的妹妹,应当门当户对许配给当今宋国皇帝,又怎么会配一个闲散宗室?意思已是再明显也不过了吧?”
“嘿——”柴安风不满意了,“耶律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不配吗?这事是杨太后她老人家做的主,当时就说了,金国皇帝是大宋皇帝的叔叔,当中差着辈分呢。而我论起来算是个‘皇叔’了,只有我同岐国公主才是同辈相配,符合礼法的规定。”
耶律楚材脸上扬起轻蔑的笑:“什么礼法不礼法的?爵爷小小年纪,居然也这么迂腐,如今早已是礼崩乐坏,谁还讲究这个?更何况要是大宋皇帝娶了岐国公主,那不就同金国皇帝是同辈兄弟了吗?从吃亏到占便宜,杨太后若是真的想明白了,又怎么不会促成这件事情呢?”
只听耶律楚材继续说道:“学生对爵爷是佩服的,只是事情该当如此而已。无论是蒙古大汗还是大宋皇帝,只要同岐国公主联姻了,那就是金国的天然盟友,双方同气连枝,自可抵御外敌,这才是这其中的奥妙所在。”
他这一番分析可谓是入情入理,说得柴安风心悦诚服,暗自佩服起这位就连成吉思汗都十分看重的这个耶律楚材了。
完颜合达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虽然不是笨人,却更多地是战场上直来直去的武将,哪里懂得政治上那么多弯弯绕绕?被完颜合达这样一解释,原先不过是觉得有些不妥而已,现在更是豁然开朗。
然而他虽然位高权重,可在皇帝完颜守绪面前却也只是一个臣子,只能叹息道:“然而这是皇上的主张,我虽不同意,却也只能勉力推行而已。”
“所以还请爵爷知难而退,不要为了一个女子,伤了宋、蒙两国的和气。”耶律楚材顺水推舟道。
“凭……凭什么?”柴安风道,“凭什么不是你们知难而退?”
耶律楚材眉头紧锁:“爵爷,你对我耶律家有大恩,于私,我是应当让你的。可这件事情……唉!若学生是来替窝阔台、察合台、拖雷等几位小主求亲的,我自然可以劝解几句,让几位小主这就北归。可这次却是在为大汗求亲,他是草原上的霸主、天空中的雄鹰,是绝不甘心输给爵爷的。”
“那我也不甘心啊!”柴安风犟了一句,心里却在想:好了,这回厉害了,老子居然跟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强起女人来了。
耶律楚材还在劝,翻来覆去就是在陈述成吉思汗铁木真的功绩和能力,劝柴安风不要轻易得罪他。
确实,别说是这个时代了,就是放在整个世界的历史上,成吉思汗都是最伟大的征服者——或许都没有“之一”。在战场上,十个柴安风或许都不是他的对手,可要他就这样束手就擒、举手投降,却不是柴安风能够做到的。
于是柴安风咬了咬牙,道:“耶律先生说一千、道一万,却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而不自知吗?”
耶律楚材一愣:“什么错误?还请爵爷赐教!”
“很简单。”柴安风眼光一闪,“你自始至终只将那位岐国公主当做一件战利品,以为只要靠着无敌的勇力、无限的财力,就能将她据为己有,却不知道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也有喜欢你、不喜欢你的权力,凭什么成吉思汗看上了,就一定能够娶得到她呢?说不准她一眼就看中了我柴安风呢!”
众人闻言一愣,嘴巴上都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满是不屑。
行,你柴安风也算是个人才,可同成吉思汗往哪里比?
论地位,人家是草原上说一不二的霸主,就是高悬天空的太阳见了他,也要收敛起光芒。而柴安风,最多不过是一个闲散勋贵而已,说难听一点,都不配姓“赵”!
论实力,成吉思汗手下有数十万能征惯战的蒙古骑兵,横扫北方没有对手,就连完
颜合达这样的宿将、良将,见了蒙古主力都要避而不战。而柴安风满打满算手里也只有两百亲兵护卫,这些人的战斗力再强悍,那至多不过是大海里的礁石,一个浪头打来,也就被淹没了。
论才干,成吉思汗从一个流亡的王子开始,先是夺取孛儿只斤部的控制权、后又统一蒙古诸部落、然后横扫西北建立不世之功、如今又在威压金国意图染指中原,这样的才能,由古至今又有几人能够达到?而柴安风,固然是有些才能的,可比起成吉思汗的本事来,更像是侥幸成功的小聪明罢了。
论相貌,成吉思汗是出了名的草原上的美男子,之前纳了多少异国的公主,无不对他俯首帖耳、五体投地。而柴安风则是五短身材、貌不惊人,别说要和成吉思汗比了,就算站在完颜合达、耶律楚材这两人身边,都活像是这两位重臣带出来的不受宠的小跟班。
比来比去,柴安风都没什么可以拿来同成吉思汗相提并论的。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完颜合达已几乎同柴安风引为知己,也禁不住为他叹息起来:“爵爷,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岐国公主固然地位崇高、相貌非凡、才学渊博,可这……这种事情就好像打仗一样,有打得赢的仗,他……他也有打不赢的仗啊!”
“这仗还没打,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输?你忘了我是怎么把樊城拿回来的了吗?”柴安风脖子一梗,“这事情毕竟是相亲,不是上阵杀敌。我就问你,这桩事情,到底是由谁做主?”
完颜合达想也不想便回答道:“当然是由当今圣上做主了!岐国公主是圣上最宠爱的妹妹,为他选夫婿的事情,皇上是不会仓促草率的……”
“你说这话心虚不心虚啊?”柴安风揶揄道,“都弄到把妹妹拿出来当筹码了,还说什么最宠爱,说什么不会仓促草率?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嘛!”
柴安风这话说得有些没大没小,竟又开始褒贬起至高无上的皇帝来了,吓得完颜合达一时竟不敢往下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