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回下 被围开封金国危急 险胜宿敌蒙古庆幸
在这个组织得有些疏散的大营里走了许久,柴安风都还没有走到窝阔台的中军大帐,不过走了这么长的路,今天倒是对蒙古大营的气氛有了一定的适应和习惯。
放松下来的柴安风,心里充满了好奇,看看这里、瞧瞧那里,却在盘算着对付蒙古人的办法。然而它只是疏通军事,只知道自己手下的亲兵护卫,是装备了还算成熟的热兵器的步兵,而如何用这些步兵来克制几乎算是冷兵器巅峰的蒙古骑兵,他实在是一筹莫展——只能把营中蒙军的所有细节尽可能全面地记忆下来,等回去之后再跟孟银屏好好商量。
另两个人耶律楚材和托雷就没有这样的兴致。
耶律楚材,自从离开成吉思汗以后,这一回是第一次进蒙古大营,心中十分感慨,更有不少,认识耶律楚材的军官过来特意向他打招呼。
耶律楚材也一一回了礼,心中却想:几年不见,这里面原先是伍长的现在做到了百夫长,原来是百夫长的已做到了千户,其中大部分都是原先窝阔台手下的勇士,不出意料都是因为窝阔台成为了蒙古大汗,便也跟着平步青云了。
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事是有的,但也有可能一条船沉下去,一船的人通通淹死。
耶律楚材心想:自己当初若是留在蒙古,继续跟着成吉思汗,那成吉思汗驾崩之后,自己的命运是怎样的呢?现在会是在窝阔台的中军大帐之中,参谋机务、运筹帷幄吗?会是跟着托雷疾行上千里,然后袭击金军后背吗?会是在山东跟察合台一道,同金国大军苦战吗?亦或是被哪位蒙古王子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现在或许都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处在政治核心,就是这么一回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托雷更是心事重重。
自己那位二哥窝阔台,在当上蒙古大汗之前就以深谋远虑著称,一举夺得大汗之位后,又立即发动了灭金这样庞大的攻势,并且只一战就将金军打得主力溃败,退入开封城中不敢露头,已然立下了连父亲成吉思汗都少见的伟大功勋。而并且这样的攻势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部署完毕的,足可见成吉思汗未死之时之前,窝阔台就已经做好了伐金的准备,这样的心机着实令人感到可怕。
众人各有所思,各怀鬼胎,却个个沉默不语,只顾低头走路。
又走
了一盏茶功夫,三人终于在一座中军大帐面前停下。
这顶大帐拖雷很熟悉,耶律楚材也很熟悉——不就是当年成吉思汗所用的那顶金色的大帐吗?耶律楚材也曾在这顶大帐之内品评英雄人物、纵论天下实事,如今物是人非里,让这位无双谋士禁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唉!
托雷也是长舒了口气,又扫视了一眼大帐周围,便对柴安风和耶律楚材说道:“两位,看样子蒙古诸大将都在大帐之内,应该是在商量什么要紧事,两位还请小心了。”
柴安风听了心中一怔。
他知道,蒙古军中猛将如云,除了成吉思汗的几个儿子之外,速不台、兀良合台、哲别、郭侃等等,都是历史上叫得上名号的名将。只不过这些人柴安风虽然听说过、看到过他们的名字,却不知道他们的生卒年份,也不知道现在会不会出现在,窝阔台的大帐之中。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就是出现了,柴安风也不认识啊!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人精,想要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耍什么小花招,实在是难于登天……
耶律楚材倒是十分坦然,回答拖雷道:“那正好,反正我们商量的也不是什么阴谋诡计,都是光明正大的好事,当着众人的面也好说话。”
柴安风听了,用敬佩的眼神看着耶律楚材——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就连骗人时候,也是这样的笃定。
于是托雷亲自进账,向蒙古大汗窝阔台通报:宋国柴安风,携谋士耶律楚材前来拜会。
柴安风是个什么人,他的面子窝阔台可以不给,但耶律楚材窝阔台还是很看重的。
只见堂堂蒙古大汗竟亲自迎了出来,果然并不理会柴安风,而是直接握着耶律楚材的手,说道:“耶律先生许久不见,今日有幸在此重逢,先生就不要回去了吧,留在我这边,共谋大事,如何?”
窝阔台一边说话,他身后率领的战将们无不投来敬佩的眼神。
耶律楚材笑着把手从窝阔台的手中抽出:“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我不过一些微末才能,又怎么劳动大汗惦记?”
这几句话都是用蒙古话说的,听得柴安风一脸懵逼,还以为他们是在寒暄找打招呼,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差点被挖了角了。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题,话题终于引到柴安风身上了。
只听耶律楚材说道:“这位是宋国的柴大官人。”
窝阔台“嗯”了
一声:“那就请进来说话吧!”
说着,窝阔台一转身,挑帘便重入大帐,其余将官,也都跟着回去了。
只有拖雷留在最后,朝柴安风点点头示意他也应当进账说话。
只见大帐之内十来员战将已经并排坐下,一个个神采奕奕、精神抖擞,不用说他们便是赢了金国主力的得胜之将。立下这样的战功,自然有资本在这里趾高气扬、耀武扬威。
大汗窝阔台却未坐定,命人搬来一把椅子,又亲自动手搬到耶律楚材的身旁,恭敬道:“耶律先生请坐!”
这就有些不给柴安风面子了。
说一千道一万,柴安风才是会见窝阔台的主角,耶律楚材不过是他的谋士而已。哪?谋士端坐堂前而,东家只能站着说话,这样这个道理?就是你窝阔台想要彰显自己礼贤下士、尊师重道的风度,那也应该搬两把椅子过来,让这两个人一起坐下才好——你这么大个军帐里还缺把椅子吗?
这就算是给柴安风来了个下马威,柴安风心里虽然不高兴,但因为肚子里还有心事,也没有发作,只是沉着脸不说话。
这时还是耶律楚材起身说道:“大汗,这里的礼数似乎有些不太周全。柴大官人是宋国来的客人,不好轻慢了,也请大神赐座。”
他这话说得不卑不亢,让柴安风和拖雷想起了数年之前,他当着金国皇帝完颜守绪的面,力争蒙古人的尊严的那一幕。
窝阔台果然是来找茬的,听了耶律楚材的话题就道:“讲礼数?大宋国讲礼数吗?他们真不晓事,让他们出兵援助,竟然姗姗来迟,直到现在才到!哼!他们肚子里这点小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想等我们蒙古同金国打个两败俱伤以后,再来夺这个渔翁之利!”
窝阔台的汉语还算不错,虽然口音生硬了些,但听起来倒也不怎么费劲。
因此这几句话汉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柴安风一听就懂。
这位信任的蒙古大汗,初次领军便大获全胜,正在兴头上,说话当然也就张扬跋扈了。
不过窝阔台虽然嚣张,但见识还是很高的,一句话就点破了柴安风的打算——他可不就是盼着金、蒙两国打个不可开交,然后再过来收拾残局的吗?只不过蒙古人的战斗力实在太强,一战就击溃了金军主力,这让柴安风的如意算盘打了个空。
面对这样一个难缠的对手,柴安风不敢大意,绞尽脑
汁的想了一句推脱和解释的话:“大汗教训的是,不过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大宋朝廷说白了,就是颇事儿多。出兵协助贵国伐金这么件大事,朝廷里面那些吃饱没事儿的官儿讨论了许久才定下了决心。这一来二去的,不知拖延了多少时间。不瞒大汗说,就我这些人马,那还是我自作主张先拉出来的。大宋朝的正规禁军人马,现在还在襄樊没动窝呢!大宋朝就是这么个混蛋体制,跟蒙古大军是没法比啊!我早就气坏了!”
这几句骂朝廷的话,柴安风带着真情实感,说的是十而分的用心良苦,而且踩一个、捧一个,顺带着又把蒙古一顿猛夸,说得窝阔台脸上一阵欢喜,对柴安风的敌意,顿时也就少了一大半。
于是柴安风赶紧趁热打铁:“不过不妨事的。这回我带来的都是精兵强将,别看只有区区五百人,当年可是抵挡过金国完颜合达数万人围攻的。兵贵精、不贵多,这是兵书上说的。这里的用兵道理,大汗一定了若指掌。”
宋、金两国围绕襄樊的这一场争夺战震动天下,蒙古那边自然也有所耳闻。特别是金国完颜合达主力,以优势兵力在同宋国忠顺军,争夺了好一番之后却依旧失去了樊城,这让蒙古人多少有些怀疑——因为宋国军力是出了名的羸弱,而金军竟然连宋国都打不过,可见其军队战斗力的衰退到达了何种程度!
而且流传出来的还有另一个消息,说是大宋一支孤军,只有区区数百人,就拖住了完颜合达足有半天时间,并且这只宋军孤军还是全身而退的!这就有些耸人听闻了。
当时就连窝阔台自己都暗自揣测,要是出动蒙古精锐的怯薛骑兵几百人的话,想要对付金军主力数万人马,也就只能凭着战马的运动速度优势,拉着拉着金军疲于奔命而已。但是想要正面抵抗住他们的进攻,那也是力所不及,而宋军偏偏就做到了!难不成宋军这数百人的队伍,一个个都是从天而降的巨无霸?
那显然不可能,那或许是只是不实的流言而已。窝阔台也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襄樊之战,却在间接决定了金国的命运。
因为基于此战的分析,蒙古内部已经达成了共识,金军战斗力已经十分薄弱,到了可以一举灭金的时候了!这也是窝阔台之所以敢在成吉思汗去世不久之后,便大举兴兵灭金的主要根据。
而实际上,
金军战斗力虽然的确是在慢慢衰弱,但却还没到不堪一战的程度。在开封城下的这场恶战,蒙古人在战斗中实际上是陷入了苦战的,只是在战略事实了数千公里的大穿插,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了金军后方,这才让蒙古能够才勉强取胜,多少是有些侥幸。
因此,对金军的战斗有了重新评估的窝阔台,就更加不相信宋国能靠几百人就挡住金军的主力了。而柴安风现在大言不惭地说,那传说中的数百人马,便是他自己手下的军队,就不免让窝阔台更加觉得不可置信了。
于是这位蒙古大汗放声大笑:“你这小子大言不惭!几百人,能抵抗住数万金兵吗?他们只要一人拉泡屎就能把你埋了!只要一人撒泡尿就能淹死你们!只要一人放个屁就能熏死你们!金国人再废物,拉屎、撒尿、放屁总会的吧?”说罢,窝阔台就放声大笑起来。
领导大笑,属下不笑,就是对领导的不尊敬。
大帐之中的诸大将,也赶紧跟着蒙古大汗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窝阔台又恶狠狠道:“本大汗也是在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跟我在这里胡吹海螺,你再回去喝两口奶吧!”
柴安风心里有底,丝毫不觉得心虚,便道:“大汗要是不相信,可以找完颜合达来对质看看,问问他我到底是不是当初打败过他?”
“哈哈哈!”窝阔台又大笑起来,“大宋南蛮果然狡诈!金军主力已经被我杀败,现在金国皇帝完颜守绪、元帅完颜合达,都已被赶进开封城里当缩头乌龟去了,哪还能找来他们跟你对峙?要有本事,凭你手里这几百个所谓的精兵,杀进开封城里去吧!也不说能不能攻破城墙、活捉完颜守绪,只要你给本大汗打开一个缺口,那本汗便许你灭金的第一大功!只可惜,本汗承诺得慷慨,你却没有这个立功的命!”
“哈哈哈!”众将也又跟着笑了起来。
柴安风也想笑。
他还正想着怎样把话题往开封城上领呢,却不料万一窝阔台自己提起了,便道:“大汗既然有意攻克开封,那我正好住大汗一臂之力。”
窝阔台听了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宋国人出了名的胆小,怎么可能主动请应要求攻城呢?
窝阔台便又问了一句:“姓柴的,你这厮是路上得了失心疯吗?就靠你的这几百人,想要攻破开封城?哼!找死应该有个限度吧,莫非是在戏弄本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