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回上 金帝劝降设暗谋 蒙汗得意已忘形
真的和柴安风见面的时候，完颜合达表现的要比刚才热情了许多，一把拉起柴安风的手便说道：“柴爵爷许久未见，真是想死我了！”
柴安风忽然感到这其中透了一丝基情，便赶紧轻咳一声，挣脱了完颜合达的手，说道：“大帅，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柴安风不是傻瓜，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进到开封城里来，当然不可能是过来说些有的没的，更不会打声招呼就走，一定是有异常紧要、关键的事情要同自己谈。
如今蒙古大军已将金国主力全部击溃，能在这个时候还冒着风险进城来，已经是对金国极大的支持了。
因此完颜合达对柴安风到来十分感激，立即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正色道：“柴爵爷现在能来，让我感佩莫名。都知道爵爷手下精兵良将甚多，若能助我家圣上突出重围，甚至杀败蒙军，我金国上下必然对爵爷感恩戴德，就是我大金百姓的再生父母！”
柴安风赶忙摆摆手，解释道：“这恐怕就要让完颜大帅失望了，我已被削去爵位不再是什么柴爵爷了。”
这个消息完颜合达早有耳闻，正好可以来用来拍一拍柴安风的马屁：“那都是宋国皇帝有眼无珠、不识好歹！爵爷那么大的能耐、那么大的功劳，大宋国就连小小的公爵都不舍得？在金国封一个王那都是可以的！”
自古异姓王都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是这个气数将近的金国了。
这个所谓的“王爷”，柴安风一点都不想做，并直接说道：“手下只有这五百人，也没法帮你们杀退蒙古大军、突破蒙古大军的包围。我可没这样的本事。”
“那你进城来做什么？难不成真的是来找我叙旧的吗？”完颜合达并没有问出口。
“我是来劝完颜大帅和你家皇帝开城投降的。”柴安风接着上面的话说道。
投降？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完颜合达的态度异常坚决：“将军作战，唯有死战而已，说什么开城投降，那还不如战死沙场更加壮烈！”
这番回答倒没有出乎柴安风的意料，柴安风也有相应的对答之词，然而这些对答的话，是要对金国皇帝完颜守绪说的，还轮不到在完颜合达面前陈述事实。
因此柴安风换了个角度，说道：
“大帅你急什么，要是你家皇帝下旨，开城投降，你是遵旨呢？还是不遵旨呢？”
完颜合达瞥了柴安风一眼：“不瞒爵爷说，皇上方才还在训斥我等，要我等奋力死战与开封共存亡。爵爷要是想去劝皇上投降，我看还是免了吧！免得圣上一时火起，拿爵爷祭旗……”
话说一半，耶律楚材也从箩筐里被抬上了开封城墙，接着完颜合达的话，说道：“大帅不用着急，先去见见贵国皇帝再说！”
完颜合达的态度依旧没有松动，又跟柴安风和耶律楚材争论了几句，却见岐国公主也被拉上了，开口便问：“大帅，我哥哥还好吗？”
完颜合达虽然是在外统兵的大将，但也是金国的宗室嫡系，按辈分算起来还是岐国公主远房的叔叔，从小看着这位公主长大的。前些日子，公主亲自南下去宋国请求援助，完颜合达心里就有些不安，唯恐这位公主路上出什么意外。
如今看公主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完颜合达顿时感慨万分，眼中几乎要迸出眼泪来：“都好！都好！公主你也好！”
再好能好到哪里去呢？
就算身体健康、无病无灾，但怎么着都是被劲敌围困在了一座孤城之内，这种旦夕且死的境遇，能“好”到哪里去吗？
但话说回来，在这种尸横遍野的情况下，能活着就已经很难得了，单就这么个“好”字，已足够让岐国公主感动不已，眼中也顿时湿润了。然而现在正有紧要事情要谈，不是伤怀感慨的时候，公主赶忙抚袖擦干了泪水，对完颜合达说道：“皇帝哥哥现在在哪里？我们马上就要去见他。”
“莫非公主也是主张让皇上开门投降的吗？”完颜合达问道。
岐国公主不置可否：“我也不知道，只是柴大官人同蒙古大汗窝阔台已经谈妥了，既然有这么个事情，跟哥哥说明白那也是应当的。至于是投降，还是死战到底，一切还得由哥哥来拿主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完颜合达这边也无话可说了，吩咐开封城上的士兵严守城防，防止蒙古人乘乱来袭，便带着柴安风的人去面见皇帝完颜守绪了。而柴安风则叫孟银屏不必进城，只要小心率领五百亲兵护卫在城下严守阵型，防止蒙古人过来偷袭。
不过按理说，今天这个
局势，窝阔台能搞定托雷的反对意见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有什么心思来弄幺蛾子搞柴安风呢？
于是柴安风等人跟着完颜合达，快步攀下城墙，进入了开封城内。
开封城中的金国守城军士士气还算不错，乘着眼下没有战斗，要么正在保养武器，要么正在吃饭休息，也算是秩序井然。这对于一只刚刚经历了大败的军队而已，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也足可见领兵的完颜合达的统帅能力了。
同时也见城中预备的粮食和补给还是足够的。按照完颜合达的介绍和耶律楚材的估计，就现在开封城的情况，再坚守三五个月不成问题。因此，金国的打算恐怕也是先坚守一段时间，在城外蒙军的粮草耗尽之时，任由他们自行退却或者伺机寻找反击的机会。
平心而论，这个策略还是很明智的，总比现在就率领着城中的残兵败卒冲出去找死要强多了吧？
开封是六朝古都，城池的规模是很大的，至少要比南宋行在临安要大得多。
不过有意思的是，临安只是南宋朝的临时都城而已，真正的都城依旧还是北宋故都汴梁，也就是开封的另一个名字。而如今这座古城再次经历了战火的洗礼，只不过一百年前的进攻者，变成了一百年后的防御者，处境早已是沧海桑田。
穿过这座古城，众人来到皇城门前，皇城里住的便是当今金国皇帝完颜守绪。
如今大敌压境，再讲究什么虚无缥缈的礼仪规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完颜合达只向守门的军士通报了一声，这位统军大元帅便同岐国公主一道，领着两位客人进了皇宫。
皇宫倒还算完整，并没有遭受战火的蹂躏，但也因为缺乏管理和养护，四处都显得有些凌乱，甚至还能看见地面上有几块几块路石都已碎裂了，显然是被战马的铁蹄踏碎的。平时这些，损坏了的东西自然有专人负责维修更换，但现在蒙古人把开封城围得水泄不通，眼看这座皇宫的主人都要更换了，谁还有功夫来换一块断砖呢？
因接到了完颜合达的事先通报，得到消息的完颜守绪皇帝，倒也对柴安风的到来十分重视，选在皇宫正殿文德殿会见柴安风。
进得殿来，只见金国皇帝并没有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却是重甲在身全副
武装，似乎随时做着搏杀的准备。再看皇帝的脸，虽然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却是满脸的纠结、犹豫和矛盾，眼眶处印着两个又粗又浓的黑眼圈，看上去极为疲惫，似乎好几天没有睡觉的样子。
见柴安风来了，皇帝完颜守绪亲自降阶来迎，自嘲地笑道：“如今我这里是刀山火海，没想到柴爵爷能来，这就是所谓的患难见真情吧？”
柴安风和完颜守绪只是数年之前匆匆见过一面，而且那一面见得并不十分愉快，所以也没有那么多的话好说。
于是柴安风直接开门见山道：“皇上，我这次进城来是有事通报。我已经同蒙古大汗窝阔台谈妥了，只要皇上能够开门投降，便可保全贵国宗室及开封城中百姓的性命，还请皇上三思……”
果然不出岐国公主和完颜合达的预料，听了这话，完颜守绪想也不想就拒绝道：“你既然是窝阔台派来的说客，那你就请回去告诉窝阔台，我大金国只有以死殉国的皇帝，没有卑躬屈膝的皇帝！他有本事就攻进城来好了，想让我出城投降，简直白日做梦！”
柴安风又劝道：“皇上不能这样说，我也是一片好心，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出城投降，留下一条性命，再找机会东山再起不迟……”
“留一条性命？哼！朕是皇上，朕即国家！我要是出城投降了，那便是国破家亡，我这个当皇帝的，同死了有什么两样？朕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给祖宗丢脸！”
柴安风只得又劝：“皇上不要着急嘛！我们有话好说……”
“不必说了！”完颜守绪一转身，重新坐回了龙椅，摆出居高临下的样子，“若还是想劝我投降，那你就请回去吧！朕原本就不以为宋国会出兵救援，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宋国非但不发兵，反而过来落井下石来当窝阔台的说客！看来大宋国里也没有多少，有真才实学的！等我大金国灭亡之后，蒙古铁蹄便将踏向大宋，你家皇帝一样会有城破国灭的一天，朕阴魂不散，就等着这一天的来临！”
完颜守绪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是动了气，话语是越来越尖刻、越来越狠辣，一旁的岐国公主赶忙劝道：“哥哥，柴大官人也是一片好心，这才冒着风险进来的。你这样说他是不对的…
…”
到底是金国皇帝最宠爱的妹妹，经她这么一劝，完颜守绪的脾气顿时消了许多，缓了一口气：“罢了，柴爵爷是宋国的贵宾，也是各为其主，朕不该那么说话。不过投降之事，不必再谈。爵爷，如今开封岌岌可危，没事你还是速速出城去吧！”
“皇上且慢！”柴安风拒绝了完颜守绪的逐客令，并且终于要把今日面见的真正目的和盘托出，“皇上，我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极其机密的事情要同你说。请斥退众人，我方可当面陈述。”
这个要求就有点无理了。
虽然陷入了困境，但完颜守绪毕竟还是金国的皇帝，你柴安风说一句要斥退众人，我就一定要听你的斥退众人吗？你这是在教我做事啊？
自尊心极强的完颜守绪当即表示了拒绝：“那就不必了吧！你我已经无话可说，还请速速出城吧！蒙古人凶狠残暴，又不讲信用，虽然你宋国的人还在城中，也难保他们不会突发起突然袭击，到时候出城可就难了！”
柴安风却道：“此事事关重大事，我同耶律先生已经商量好了的，不管皇上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还请先听一听吧！”
看着柴安风一脸诚恳的模样，完颜守绪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却还没有彻底松口：“行！你有话就说吧！这里都是朕的亲信，也随朕出生入死都是忠贞之士，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也不必斥退中人了吧？”
柴安风依旧坚持着自己的主张：“不行！这几句话极为机密，少一个人听见就好一分，要是被无关人等听见了，那计策可就不灵了！”
完颜守绪心头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莫非是蒙古人见无法攻破开封城，所以才派柴安风这么个宋国人前来行刺自己？所以，他见文德殿中满是护卫，一时不好下手才诓骗自己，说是有重要机密的话说必须斥退护卫好下手……
然而转念一想，完颜守绪便打消了自己这个想法，一来柴安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就算不用护卫，自己这个弓马娴熟的皇帝一样可以让他制服；二来是当年柴安风身边那位武艺高强的女子，今天没有一同跟过来，也是不可能出手相助的。所以，想要行刺自己，单凭柴安风一个人和耶律楚材这个书生显然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