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七回上 失利退上岚山坡 死战逼走察合台
像察合台这种不讲道理的人,一旦难得讲起了道理,那一定是自己到了相对于他占有了想当的优势,这本身就是一个不错的成就。
于是柴安风鼓足了勇气,开口就问:“察合台公子王子别来无恙啊?不知你到山东来所为何事啊?”
这个问题察合台回答得倒是低气十足:“到山东来当然是为了取山东的!我奉了蒙古大唐窝阔台的命令,要从金国手里夺取山东,自然是要到山东来的,这有哪里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柴安风咬文嚼字道,“王子你不是说了吗?是要从金国人手里取得山东。可是莒州这一片是在我的手里,并不在金国人手里,那你也就不用遵循窝阔台大汗的命令了。不如就此撤退,以免伤了两家的和气如何?”
“什么和气不和气的?我不管山东在谁的手里,反正山东我是一定要取的,再说手里就算谁倒霉!”
“那听王子的意思是说,王子是要来打我了?”柴安风又问。
“我都说了我是来取山东的,谁妨碍我取山东,我就要打谁,这有什么好想不通的?”察合台的节逻辑倒也简单明了。
“还有一件事情,王子不知道听说过没有,就是前两天我还救过,窝阔台汗一命呢!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要是被他听说王子无缘无故打了我,那恐怕在王子贵国大汗那也很难交代得过去吧?”柴安风半是威胁地说道。
“哼!”察合台鼻孔中冷笑一声。
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大汗不大汗的?不就是窝阔台嘛!老子看你长大的,当年你小子上树挑鸟窝蛋,一不小心摔下来压死了父汗一匹宝马,记得父汗听说了以后,吹鼻子瞪眼嚷嚷着要宰了你给马报仇,那件事还是我察合台替你扛下来的呢!当年的事儿,谁不知道谁啊,怎么现在人五人六当了个什么大汗就拽起来了?交代?我察合台手里也是有兵、有人、有钱、有权,犯得着跟你交代吗?
因此察合台沉着脸反驳道:“是我们大汗欠了你的人情,又不是我欠了你的人情。与我何干?”
柴安风这才意识到察合台和蒙古大汗窝阔台那可不是一条心,如今这个局面,没有兄弟阋墙、大打出手、自相残杀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就谈不上谁给谁面子的问题,自己刚才那几句话说不定还起到了反作用。然而话既然已
经出口,便也没有收回的余地,柴安风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
还是耶律楚材出面说了句好话:“察合台王子,不如这样,这事情由我居中作保,可以同柴大官人约定,就以此处的莒州为界——山东地盘,莒州以北归蒙古、以南归柴大官人,不知王子意下如何?”
这个提议还算中规中矩,既给了察合台面子,也最大程度保障了双方的利益,还是十分讲道理的。就连耶律楚材对于达成这样条件也是信心满满,毕竟蒙古这边三路攻打金国的计划已然破产了,光凭一个察合台是难以夺取整个山东的,能够维持住莒州以北的一半地盘,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没想到察合台却似乎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愿。
只见他两条粗短的眉毛一挑:“没有的事!什么叫莒州以北归我?莒州以北本来就在我的掌控之下,谁也夺不走!你不说那,也是归我所有的;说了,也不过是句废话!”
这话说得有点狠了,就连察合台身边那个汉人谋士都禁不住轻轻拉了拉察合台的衣袖,暗示他说话留神。
没想到察合台毫不理会他,由着性子继续往下说:“如今我已攻到了莒州这里,就好像蒙古人射出的剑,哪有回头的理?莒州我是非攻不可的,识相的就赶紧让开,免得被我的弓箭射成刺猬!”
话说到这里,说服察合台退兵的尝试,就算是彻底玩完了。而柴安风辛辛苦苦建立到一半的岚山城,那也是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弃的,事到如今就只能打上一场了吗?
对于蒙古军队的作战力,柴安风还是一直以来都是有所畏惧的——虽然不能明说,但是他在内心里存在一种消极避战的情绪。这只是因为蒙古人的军队的名气实在太响,堪称是整个冷兵器时代战斗力的巅峰。
柴安风虽然装备了火枪之类的新式火器,但这种火器在这个时代大约还算是先进的,可放眼整个历史进程却还十分原始,就真的能够击败横扫欧亚的蒙古大军吗?
柴安风自己是没有足够信心的,尤其是他现在本还是小本经营——手下信得过的军队,也就这么两千多号人马,一不小心就被别人包了饺子,搞不好就来个全军覆没——这样的险他也是不敢冒的。
然而现在已经是别人把刀扎在你的脖子上了,想躲看来是肯定躲不掉了,那就只能
硬着头皮打上一场了。
仓促回到岚山城的柴安风将同察合台交涉的结果告诉了二夫人孟银屏,把孟银屏都吓得不轻:“夫君,事情没谈下来吗?怎么这就要跟蒙古人打了呢?我们城墙都还没建好呢!听说蒙古人的弓箭厉害的很,光凭半座城池可不够啊!
柴安风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不够啊!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是别人要打我,又不是我想打别人,就这么着吧!不过银屏你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担心过,难道你也认为我们打不过蒙古人吗?”
两军交战是半点留不得情面的,孟银屏也只能如实说道:“夫君,倒也不是我怯懦畏战,蒙古的战斗力实在是可怕。你想,宋国打不过金国,金国又打不过蒙古,那蒙古岂不是比大宋强多了吗?”
理倒确实是这么个理,然而眼下这个局面,那是想逃也逃不掉的,也就只能依靠修建进度最多只有百分之三十的岚山城,试着跟蒙古察合台死拼一下了,至少现在柴安风是主场作战,而且一多半还是个守城战役,总比同蒙古人的主力进行野战交锋要有利多了吧?
反正算来算去,也就只有狠命拼一下,根本就谈不上有多少胜算……
战事来得紧急,柴安风手下的队伍还正同临时征召的民夫一道抓紧时间修建城墙,只能将准备应急的时间一再压缩,尽可能地做好战斗准备了。
首先是要将在此处做工的百姓全都解散,以免柴安风和察合台打起来伤及无辜。
其次便是要所有将士立即全副武装、归队集结,并且在武装过程中要特别注意佩戴齐全部的盔甲和盾牌,为的就是防备蒙古人极为有名的弓箭的攻击。
然后便需要充分依赖现有的作战工事——也就是修建到了一半的城墙。命令所有人马,全都要隐蔽在半成品的城墙之后,绝不能露半点头出来!
然后真打起来的时候,柴安风才发现这些只堆砌起半人来高的矮城墙根本就不管用!
随着一声悠扬的号角,蒙古大军攻上来了!
他们果然像预料中的那样,并没有直接纵马冲锋,而是站在远离岚山城的地方,骑在马上飞蝗一般射出箭矢。
蒙古人的箭矢果然同其他人的大有不同。光同宋国比较——宋国产的箭矢又长又直,那是因为宋国的弯弓制造水平不是特别高,想要提高射程、提升射
速,就必须把弓体越造越长,这便也要求箭矢的尺寸也慢慢变长,直到后来一支弓箭几乎要有半人多高的程度。
而蒙古人虽然其他方面的生产力远远落后于大宋国,但在弓箭制造领域却是独步于天下的、他们所制造出的复合弓又短又小,虽然没有形成量产化的规模,但总体质量还都是非常好的。因为造弓的人,往往也是使用弓箭的人,弓箭质量的好坏直接关系到自己的生存概率,他们自己是不会有半点马虎的,不会偷工减料地那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用这样的弓弩射出来的箭矢,自然也是威力十足,再加上窝阔台手握大军,这次调动起来的蒙古轻骑人数得有八千人以上。八千支箭矢划破长空,画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再掉头降落下来,真有一种遮天蔽日的感觉,就仿佛日月也被蒙古弓箭手的行动吓得合上了眼睛。
低矮的城墙,这时候已经起不到攻守兼备的作用了——柴安风的兵士们,只能纷纷爬低着身子躲在墙根后面,别说是举枪反击了,就连冒头观察一下前方的形势都做不到,并且已经有不少箭矢,划过抛物线的姿态落到了矮墙跟后。
这些掉落下来的箭矢,虽然威力不是特别大,却也同样能够造成杀伤。尤其是柴安风这些躲避弓箭的军士,都是趴着躺着躲在矮墙后面的——躺着的人还好,还知道用手里的盾牌遮挡一下掉下来的箭矢;可趴着的人就倒了霉了,背上、屁股上倒霉地挨了弓箭,受伤受得可真是有够窝囊的。
柴安风这时同耶律楚材、孟银屏等人躲藏在一座平时作为工棚的小石屋里,还算安全,可瞅着自己麾下的军士这样被动,早已心急如焚:“总不能就这样扛下去吧?我们这儿才几个人,蒙古人有多少人马?这么射下去,就是千军万马,也被他们射完了!”
统军的孟银屏也十分焦急,但与柴安风不一样的是她有解决问题的方案:“夫君,我有个想法,说出来可供斟酌……”
“都这是这个时候了,那叫拉到碗里都是菜,也不管这个方法可行不可行,先说出来再讨论嘛!”
孟银屏的方案倒也并不复杂,那就是放弃矮城墙的阵地,转而向两侧岚山上运动,让士兵能够利用山上还相当茂密的树木作为掩护,以此来躲避蒙古人的箭矢。这样做虽然可
以最大程度地消除蒙古人骑射上的优势,但是对于反击而言就造成了极大的困难;并且这么一退,就相当于把自己刚刚修建到一半的岚山城拱手让给了蒙古人。
对柴安风而言这样做他是不情愿的,然而现在都是个什么时候了,能够保住性命、留住军队的底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能够守住就是一大成功,根本就无法奢谈什么反击了……
于是柴安风当机立断:“好!我们就兵分两路,先上山去避一避!”
柴安风手下两千多军士,便被分成了两部分,东面一路由柴安风和耶律楚材指挥,往岚山东路撤退;西路则交给孟银屏指挥,让他带领孙家康、黄有功两人往岚山西路躲避。
可怜这群刚刚打赢了金国郭蛤蟆士气正在鼎盛时的队伍,现在就好似一群见了猫的耗子,背起自己的兵器,匍匐着沿着矮墙向两侧运动。说他们是耗子都有些抬举他们了,简直就跟毛毛虫差不多。
在又付出了数十人的伤亡之后,柴安风手下的队伍终于勉强撤退到了岚山之上。
然而蒙古人的攻击却依旧没有停止,也不知他们用了怎样的侦查手段,一下就弄清楚了柴安风运动的方向,立即调转方向、调整目标,向岚山之上猛烈射击。
岚山两座山麓并不很高,蒙古人的箭矢很快覆盖到了半山腰。
幸好这时候柴安风的环保工作做得很好。特别是他修建城墙用的主要材料都是砖石这种硬货,否则这两天光砍树就能把岚山砍秃了。
直到现在,柴安风这才更加深刻的意识到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一论断的伟大性和正确性——绿水青山有时候不但能够赚钱,还能够保命啊!什么东西能比命还更值钱呢?
然而现在不过是将劣势略微挽回了一点,根本就称不上什么扭转局面,更谈不上是占有所谓的优势,蒙古人的箭矢依旧是如同雨点一般坠落下来,依旧压得柴安风的队伍透不过气来。
就这样又过了一阵,蒙古人的攻击忽然慢慢减弱下来,就好像大雨变成了中雨,然后又变成了小雨,箭矢的密度显然稀疏了不少。
柴安风躲在一颗合抱粗细的梧桐树后,谨小慎微地探出脑袋,瞅了瞅山下蒙古人的情况,问耶律楚材道:“耶律先生,是不是察合台的箭矢已经射完了?这下轮到我们反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