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二回下 逞威风杨妙真驾临 施毒药刘天雄殒命
这个代价不算大,也不算小。
而最后换来的结果则既不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也并没有达成彻底的胜利。
他跑来诸城这边大闹一场的目的,原本就是不让李全能够顺利接掌红袄军头领的位置。
被他这么一闹,李全虽然依旧当上了红袄军的头领,可这个头领的含金量,一下子就降了级了——从从原本杨安儿在时一言九鼎的带头大哥,成了虽然在弟兄们面前风风光光却仍需看杨妙真脸色的二流人物。
这是公的一方面。
在私的一方面,李全妄想迎娶杨妙珍的企图,也成了一场幻梦。并且别说是取回杨妙真了,恐怕李全之后见了她的面,腿肚子都要打颤了。
因此柴安风到诸城来这场生意可以说是做得有赔有赚,不赔不赚,总体还算是凑合。
不过损失了这几个亲兵护卫柴安风还是很心疼的。
于是当夜柴安风并没有直接启程回家,而是将已被李全的杂牌军搞得一塌糊涂的营寨在重新收拾了一番,并在营外点起篝火,将阵亡兄弟的遗体火化之后,郑重地将骨灰、遗骸收拢起来。
这些将来是要为他们建一座贤良祠,永世享用香火的。
办过这场葬礼之后,柴安风这才命麾下亲兵护卫在营寨之中安安稳稳地休息一夜,第二天天亮时候,方才拔营启程。
柴安风要离开,杨妙真却并没有过来送行。
按理说凭杨妙真和柴安风的关系,柴安风要离开她是一定会过来的送行的。可这次杨妙真却只派了刘天雄过来了而已。
柴安风问时,刘天雄只答道:“姑姑公事繁忙,有那么多的弟兄排着队见她呢!况且姑姑还说了,柴大官人这回将红袄军得罪得不轻,她也没法好好款待。姑姑虽然是红袄军的姑姑,可那么多兄弟的情面,也是要照顾的,就只能委屈柴大官人了。”
这么个说法,柴安风也是能够接受的
。
又想到自己来山东这边的时候答应过姐姐柴念云,是要回江南过年的,因此柴安风也不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上的事情,一算距离除夕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了,便赶紧催促大队人马,南下往岚山城赶去。等到了岚山再坐海船南下,估计将将好能在除夕节前的一两天回到青龙镇,这样也算信守了之前的承诺了。
然而这一路走得并不顺畅。
山东这一带饱经天灾人祸,早已是变得疲敝不堪,一场大雪过后就更是杳无人烟。
举头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地上偶有几行野兽留下来的脚印,却没有半处人烟——别说是问附近的老乡花钱买些米粮了,就是想找个人问问路都十分困难。
在这样的地方行动虽然十分安全,但也异常无趣,一路无所事事地走路,就连柴安风这等爱找麻烦的人,也是无麻烦可找,只能兼程往岚山进发。
就这样,中途只在野外驻扎了一晚上,柴安风等率领大军便已来到了岚山城外不过数里的地方,此刻日已近暮,天色却没有完全暗下来,已然可以远远瞧见岚山山巅那两座孟银屏修建的哨所了。
“那就索性再加把劲,赶回岚山城再作休息。”
柴安风挥下的亲兵护卫都是江南人,离开岚山城也不过就是这一个来月的事情,然而经历了一场苦斗,终于能够回到自己的地盘了,他们心中也终于有了一丝回乡的激动。
于是他们的精神更加抖擞了、脚步更加轻捷了、臂力也更加壮大了,就连那些沉重的装备辎重也似乎显得不再那样累人了——加快步伐往岚山赶去。
岚山哨所之上,也已看见了柴安风等人的动向,山间那面红旗摇曳起来,带着几分欢快的节奏,似乎是在迎接柴安风等人的归来。
柴安风看到岚山山巅的哨所犹在、红旗不倒,心中一块石头也放了下来:“嗯,看来自
己不在岚山的这几天,城里十分太平,想必郑婷儿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走,我们走快几步,到岚山城里吃晚饭!”柴安风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众人迈着愉悦的步伐走了没几步,意外却又不期而至。
只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音,回头看时却见雪白的地平线上一匹黑马,驮着一人正在飞速向柴安风的队伍追来。
虽然来的只有一匹马而已,但柴安风似乎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氛,半点不敢怠慢,立即命令队伍停下脚步,回头列阵,唯恐是在诸城外吃了自己大亏的李全又派兵过来追杀。
不过还好,柴安风的担忧似乎是有些多虑了,待那匹快马跑近一些,却见乃是一匹没有主人的光背马,大该是一匹在荒郊野外走失的野马而已。
正当柴安风认为这是虚惊一场的时候,又有人呼喊:“快看!快看!马背上有人!马背上趴着一个人!”
柴安风听了一惊,莫非此人是故意趴在马背上掩人耳目,是要过来刺杀自己的吗?
于是他赶紧命令手下的黄有功前去截住这匹马——这种小场面,还用不着苏南雁的出场。
黄有功急匆匆而去,急匆匆回来,手中牵着那匹马,口中却在惊呼:“老爷,老爷,不好了!你看马背上是谁?是红袄军的刘天雄啊!”
“刘天雄!”
柴安风听了一个激灵,赶忙亲自走上前去,果然看见马背上趴着一个光头的大汉——正是红袄军的头目、杨妙真的亲信刘天雄——而他背后竟还插着几只羽箭!
不过看这几支箭,似乎刺得并不深,并不见伤口处淌下了多少血水,大概只是箭头挂在了刘天雄的衣服上而已。又见这几支箭既不长、也不粗,对于刘天雄这样一个龙精虎猛的江湖好汉来说,中了这几支箭算不得什么大伤。
于是柴安风笑道:“刘天雄你也太不小心了,说起来这边
也是你们红袄军的地盘,怎么还中了别人的暗算,被射中了两支箭,这也太狼狈了吧?”
谁知柴安风嘲讽两句,却没听见刘天雄的回应。
柴安风正觉得奇怪,刚要再补上两句,却听苏南雁道:“不对劲!刘天雄似乎受的伤不轻啊!”
柴安风这才反应过来,摸了摸刘天雄光溜溜的脑门,却冷得像冰一样,赶紧命人把刘天雄从马背上抬下来,又叫军医立即救治。
柴安风队伍里的军医虽然也是工人出身,但家里世代都是做跌打医生的,医术上也算是颇有几分家传了。
他熟练地安排几个弟兄,将刘天雄慢慢扶坐起来,立即支起火堆,烧了一壶热水,灌刘天雄喝下几口暖暖身子,这才亲自用刀割开了他的上衣,让刘天雄整个上身都袒露在外面。
刘天雄果然是个练家子,浑身上下结实的肌肉就好像铁打的一般,然而最重要的精气神却正在源源不断地从这一副健硕的身躯当中流逝出来。
军医转到刘天雄的背后,刚要动手拔剑,却突然“啊”叫了一声。
柴安风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刘天雄的伤势,被军医在自己耳边这么一叫,顿时被吓了一跳,斥道:“你做什么呢,一惊一乍的?”
那军医被骂了一句,来不及喊冤,立即回答:“大官人,你看,刘天雄中的这支箭似乎……”
“似乎什么?”
“大官人看看就知道了!”
“嗯?什么情况?”
柴安风凑近一看,却把自己惊得一愣,半晌都闭不上嘴巴——原来刘天雄背后种的这支箭,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实际上却是凶险无比,更紧扣着萦绕柴安风数年的一桩心事。
只见这支箭的箭头上,并没有沾染上鲜红的血迹,也并没有保持着金属的光泽,甚至没有露出金属生锈后的暗红颜色,而是漆黑一团,黑得仿佛染上了深渊的颜色。而这团黑色更仿佛是滴
在清水中的墨滴一样,甚至让刘天雄中箭的部位,都同样染上了黑色。
这样的箭和造成的箭伤,在别人看来似乎可怖而又新奇,可在柴安风眼中却是异常的熟悉。
这样的箭伤,他已经是见过第四遍了——忠顺军老将军孟宗政、盐帮的刘二叔,以及泉州市舶司的浦受成,还有蒙古拖雷大营里的那条狗……现在又加上了红袄军的刘天雄!
这已经是第四个了!
因此柴安风心知肚明,知道这只这几支射中刘天雄的箭头上必然煨上了剧毒,否则单凭这几只软绵绵的箭,又怎么可能把眼前这个打熬的仿佛铁塔一般的刘天雄,射得只剩下半口气呢?
柴安风也知道,这上面的毒是异常险恶的——当年年事已高但仍旧精神矍硕、身强体健的孟宗政,中了毒箭之后不过半个时辰,就咽了气了。而看刘天雄的样子,他中箭少则三五个时辰,多则一两天,又在马上颠簸了这么长的时间,眼看是活不了了……
柴安风正在伤感之时,双目紧闭的刘天雄忽然瞪大了一双牛眼,咬着牙大喊:“小心!有追兵!有追兵!”
包括柴安风在内,众人都以为刘天雄已是奄奄一息了,没想到他在临死之前还能喊出这么一句撕心裂肺的话,忽听他这么突然一叫,都被吓了一跳。
可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刘天雄却又闭上了眼,仿佛刚才声音,压根就不是从他嗓子里爆发出来的。
然而言犹在耳,又不能把它不当一回事儿。
就连在全队带兵的孟银屏听见大喊都急匆匆跑了过来:“夫君,怎么回事儿?”
柴安风皱着眉头,递过从刘天雄背后拔出那支箭,对孟银屏说道:“你看这只箭……刘天雄就是被它射死的……”
孟银屏接过这支箭,只看了一眼便心中一凉,倒吸一口冷气,说道:“嘶……怎么又是这恶贼?居然在此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