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六回下 衣锦还乡归江南 大开眼界观青龙
认真传授了武功,可徒弟却死活学不会,要以苏南雁一向的个性,早就该动手打骂了。可这时的苏南雁却表现出了极其罕见的耐心,教武功时候那叫一个平心静气,丝毫看不出她是那个两次把红袄军新头领李全打得屁滚尿流的女中豪杰!
但是这样使劲地去教,柴安风儿子的武功进展却不快,似乎并没有展现出多高的武功天赋。
这一点是要怪柴安风的,孟银屏是一员女将,虽然一对一的武功肯定不及江湖上的那些高手,但上战场厮杀她也是从来不怂,是有武功底子的。
那唯一的问题就出在柴安风身上了——看来没有武功天分,这个锅就只能,让柴安风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来背了。
但是苏南雁倒也没有多少失望,只说:“小孩子练练武功,就算不会招式,练一些内力出来,打一些底子也是好的嘛!”
所谓的“内力”大概就跟一个人的心肺功能差不多——内力强的人,心肺功能也就不弱,无论是长跑还是短跑,比寻常人都有优势,从小循序渐进地练出一副强劲的体魄,对柴安风的儿子而言也是一件受益无穷的好事。
几位夫人忙成了一锅粥,柴安风自然也闲不到哪里去。
他要忙的事情似乎不是什么正经的工作,却要比正经的工作更加累人——那就是接待四方的来客。
柴安风不光是在青龙镇所在的华亭县一带,就是在整个苏州府、整个江南东道都有极强的影响力。因此听说他从山东回来过年了,各色消息灵通人士都纷纷赶了过来,说起来是向他拜年的,可大多是为了混个脸熟、打听点消息,以求发家致富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首先要来的便是苏州知府聂晓明。
聂晓明这个苏州知府当的倒是别有趣味——可谓是既省心、又费心。
钱,他是不少的,南宋朝廷本来就善待官员,聂晓明他一个四品的知府大人,一年的俸禄就足够养活一家老小的。况且苏州一带,从古至今那都
是个有钱的地方,就是不用挖空心思挖得天高三尺,各种有名目的灰色收入,也就可以享用不尽了。
这是私的一方面,公的一方面也同样是这样。
在苏州这个有钱的地方,只要地方官吏稍微上点心,收齐钱粮赋税那是不成问题的。至于想要做一点政绩,替地方上修桥铺路、赈济鳏寡孤独,对于聂晓明来演也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毕竟自己的辖区里,突然冒出来柴安风这么个大财主。
并且这家伙说话虽然不中听、做事也嚣张跋扈,但出手还是挺大方的——只要理由正当,问他讨十两银子,他说不定一出手就能给你五十两。只要把钱拿在手里,那可发挥的空间就大了。
其实柴安风的耳目可清明了,别的地方不敢说,至少苏州一带,那可是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花出的每一文钱、每一两银子,最后是个怎样的用法,柴安风想要知道的话,自然可以知道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南宋朝的风气在此,这样做到每一笔钱都明明白白,不但把人都得罪光了,就连柴安风自己也得累死,那就干脆做个顺水人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得了。
有了柴安风这样深明大义的支持,苏州知府聂晓明做出一点政绩来是很容易的。
按理说,在这片地方做了几年的父母官,聂晓明也确实应该往上高升了,更何况他还是当朝宰相史弥远的门生。然而聂晓明偏就是在苏州块地方扎下了根,连同之前的任期,他在这里已经当了五年的知府了——竟然是不升、不降、不调、不走——似乎苏州知府就姓聂一样。
原因也没什么,那就是聂晓明本人就是史弥远安插在柴安风身边的一颗钉子——柴安风一天不走,聂晓明就一天也不能走。
聂晓明或许是个平庸的官,然而唯独在同柴安风周旋这件事情上,他做的比谁都好。史弥远也不是没找过其他人来代替,只不过这几个人,要么太刚烈、要么太懦弱——刚烈的,一下子就被柴安风给挤走了
;懦弱的,过没多久也就被收买了——只有聂晓明这个不软不硬的牛皮糖才能贴着柴安风。
肩负着这样任务的聂晓明,一听说柴安风回了青龙镇,就赶紧又贴了上去,一来是看看柴安风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二来也好探听一下他之前做了什么事、今后有什么打算……
聂晓明这么个苏州知府,在别人眼里或许是个惹不起的大官,在柴安风这里却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他见苏州知府来了,礼数上倒也没有什么大的亏欠,寒暄了两句、喝了几口茶、送了一份银子作为礼物也就打发了。
没有探听到任何信息的聂晓明当然有些失望,不过亲眼看到柴安风回来,倒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收获——柴安风这家伙诡计多端,难保他不是搞个什么借尸还魂、瞒天过海之类的诡计,说是已经回了青龙镇,可实际上却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惹是生非了。
除了聂晓明及其他附近的官员之外,来的最多的就是商人了。
这些商人都指着柴安风吃饭,平时正愁着没有机会拜访柴安风呢,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拜年加探望这么个双重的合理理由,他们还不上杆子的过来?
来一个两个,柴安风倒还能热情接待,可过来卖乖的商人的一多,那可就应接不暇了,倒不是柴安风架子大,一天来上十几二十拨客人,别说是累了,就是烦也能把你给烦死了!
这些商人兴冲冲而来,虽然没有吃到闭门羹,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固然有些失望。
但是古代“士农工商”,商人列于四民之末,被别人看不起那也是常有的事情,尤其是面见那些当官为宦的,被扫了脸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而柴安风虽然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平民身份,可他却是当过崇义公公爵老爷的!
公爵的爵位可要比寻常当官的要高多了,更何况柴家还是曾经是赵宋官家主子。这些商人,好歹在柴安风这里吃了茶、说了话,要是放到以前,那见上一面那都是很难的。
不过这也都是些马后炮而已,要是没权没势的
谁来搭理你?
当年崇义公府落魄的时候,怎么没见那么多商人过来套近乎?反倒是临安城的老郑家,那是根本不把柴家当一回事儿。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那个时候,有哪家商户给崇义公府雪中送炭,那柴念云、柴安风必然会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
说到底,还是柴安风的现在生意做得太大——掌控着从原料收购、加工生产、直到物流销售的一整套商业流程,其余商人在他这里也就不过是个分销商而已,命脉完全掌握在柴安风的崇义号手里。
柴安风想要捏死一个商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关键是当这个分销商还能赚钱,那可不上赶子过来讨柴安风的好吗?就算柴安风心情不舒坦,给了他们脸色看,那也只能咬牙硬咽下这口气。
柴安风也当然知道这些商人都是些唯利是图的白眼狼,现在对自己恭恭敬敬的,有朝一日自己落魄了,这些商人们只要肯拿出几两银子当打发要饭的给自己吃口饱饭,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因此本来就累得不行的柴安风,招待起商人来就更加显得意兴阑珊,态度也变得愈发随意。
但是一个人的到来,却让柴安风重新打起了精神。
这人倒是一位稀客,不过同柴安风也是极有渊源,正是太湖水寨的女寨主杨玲娇。
之前李全打算入侵江南武林势力的时候,就选了杨玲娇的太湖水寨作为突破口,并且同和柴安风有竞争关系的泉州市舶司的浦受更沆瀣一气。
那一场纠纷中,李全险些活捉了寨主杨玲娇,夺了太湖水寨。幸好柴安风阴差阳错地出现,凭借少数几个装备了火枪的亲兵护卫,又靠了三夫人苏南雁的出手,这才击退了李全,让他的阴谋打了水漂。
打那以后,原本同柴安风颇有几分嫌隙的太湖水寨,终于纳入到了柴安风的军事商业体系范围之内,在苏知鱼、苏南雁的盐帮之外,又增加了一支可以把控住水运、漕运的江湖势力。
而原本只能捕鱼为生的太湖水寨,也多了一项不菲的收入,
水寨老少爷们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
只见来访的水寨寨主杨玲娇,虽然还是像之前的那样朴素,并没有穿着什么绫罗绸缎,可身上的衣服却是干净利落了许多,至少已经看不见破洞和补丁了。
这位三十来岁小寡妇,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了许多,不再挂着带着刚毅表情的愁容,反而尽是笑盈盈的模样,开口便笑着说道:“柴大官人之前去山东打李全,打得这厮一败涂地,真是大快人心!可就是有一点不好,怎么这样的好事竟然没叫上我?要我去了非得再踹上一拳两脚不可,要给老娘出一出气!”
你要去了事情可就麻烦了!
杨玲娇是什么人?是太湖水寨的女寨主!
太湖水寨又是什么又是什么来头?那是同红袄军结了梁子的!
要是杨玲娇出了场,那就相当于把柴安风整个摆在同红袄军对立的位置上,那杨妙真也就不好出面说话了,局面就会彻底失控。
然而杨玲娇的性格却是爽朗洒脱到了极致,几乎到了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地步——你要是对他好,前一秒还在龇牙咧嘴的她,后一秒就能跟你称兄道弟;可要是对她不好,当场就能给你背后捅上一刀,并且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因此,对于杨玲娇这样的人,你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哎呀,这事儿果然就是我办的不对,早知道我就带着杨寨主一起去了,否则也不至于在那边吃那么大的亏,险些被李全围住呢!”
这句话连自责带吹捧吗,一下子就说的心情本来就不错的杨玲娇愈发眉开眼笑:“柴兄弟这话说得实诚。兄弟将来有事别忘了知会我一声,不光是打李全,再有别的事情,我太湖水寨,也一样会鼎力相助!”
“有杨寨主这句话就够了。”柴安风欣然说道,“不过杨寨主此来不会只是同我过来聊聊天的吧?”
别说,杨玲娇还就是过来同柴安风聊聊天的,打算聊的内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些可有可无的话,而杨玲娇此次前来最大的目的,还真就是出来散散心,顺便长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