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回中 皇帝决意除权臣 官人逡巡求自保
柴安风别的优点没有多少,就是一个口风紧的优点是实打实的。
要是他是个嘴巴长的,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人头落地,柴安风自己恐怕也已经身首异处了……
不过这件事情又能有多机密呢?也未必见得。
太后死了谁都知道,皇帝和史弥远之间必将迎来一场决战,也是迟早的。不是连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小官,都在试着打探消息,想着投注押宝了吗?
这早已经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但是柴安风仍旧郑重其事地承诺道:“那就请皇上放心了!我身边的这些人,那都是同我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死了他们一样没好果吃,绝对不会泄露消息的。”
现在的皇帝也只能相信柴安风了,点点头道:“那好。那你尽快拿个办法出来,到时及时向我当面陈奏,不要写成奏折。”
这又纯粹是一句废话了。
史弥远掌握着整个文官集团,写在奏章上的事情,早上送到宫里不到下午,就会被送到史弥远的桌上。
因此柴安风并没有多此一举地接皇帝的话茬,却问道:“皇上,孙晚晴姑娘我从青龙镇带来了,现在就住在后院,你要不要同她说上几句话?”
赵昀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朕今天心乱如麻,实在是没有什么进行见晚晴。等日后大功告成之时再说吧。不过你可以替朕知会晚晴一声,等除掉了史弥远,朕这就会将她接入宫中,封为妃嫔。名分,朕一定是会给她的!”
皇帝赵昀微服私访,又暴露了行踪,因此不敢在柴安风的崇义公府里久留,略一告别便辞了出来。
柴安风原想派一队亲兵护卫护送皇帝回宫的,然而皇帝却对临安的治安却十分有信心:“不妨事的,史老相公最近刚把杭州
府申斥过一遍,如今临安城内,那是筛了又筛、篦了又篦,地面平静安稳的很。公府到皇宫才几步路?断然是不会出事的。”
说着,皇帝赵昀便带着亲信太监保宁返回了皇宫。
看着皇帝迈着沉稳的步伐渐行渐远,只留下一道日渐强壮的背影,柴念云不禁感慨道:“皇上是越来越长进了,如此太后也终于可以含笑九泉了。”
一旁的耶律楚材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笑着说道:“杨太后固然可以含笑九泉,可柴兄却恐怕是要愁上心头了……”
“耶律先生这话什么意思?弟弟和皇上关系不错,皇上长进,那必然是会关照弟弟的,不知愁从何来呢?”
“要皇上来关照柴兄,那柴郡主却似乎小瞧了柴兄了。柴兄龙骧虎步、志存高远,又岂会甘心屈居人下?如今天下大乱在即,正是柴兄可以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耶律楚材的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分明是在劝柴安风造反,甚至可以挤掉皇帝的龙椅。
听了这话,柴念云赶紧说道:“耶律先生不可胡言,可不要害了我弟弟!”
幸好这话是从耶律楚材嘴里说出来的,要是换了其他人,柴念云恐怕已经破口大骂了——现在什么时候?柴安风是怎么样的人?千百双眼睛盯着,千百双耳朵听着,这种谋反造乱的话,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不过耶律楚材说的倒也是柴安风的心里话,因此柴安风立即过来打个圆场:“好了,还有要紧的事情我们等着我们商量。就不要说废话了。”
谁知这句话又惹恼了柴念云:“我刚想跟你说这事呢!什么事情就敢随口答应,史老相公是何等样人物,是说扳倒就能扳倒的吗?弄不好引火烧身,事情可就难办了!”
柴安风却道:“这也是
没有办法的事,迟早都有那么一天。老姐你想啊,史老相公跟咱家那么大的仇,他迟早也是要想办法对付我们的,现在皇上还帮着咱们家,多少也是个靠山吧。我看现在倒是一个扳倒史弥远的好机会呢!”
谁知这时的耶律楚材却同意柴念云的意见:“柴郡主此言有理,皇上确实太心急了,史老相公如今势大,想要扳倒他谈何容易?”
听了耶律楚材这话,柴安风不由得皱起了眉毛:“难道以耶律先生的大才,也想不出一条万全之策吗?”
耶律楚材同样紧锁着眉头,摇了摇脑袋:“学生才疏学浅,仅凭如今皇上的实力,就能稳妥地扳倒史老相公的办法,我确实是想不到。”说着,耶律楚材低下了头,似乎又陷入了沉思。
耶律楚材几乎可以算是柴安风这个时代最了不起的谋士了。
既然连他都说想不出主意了,那想必这世界上确实已经不存在两全其美的办法。
“老弟,就不能劝劝皇上,也劝劝史老相公吗?皇上毕竟是皇上,君臣名分在此,是不能有半分僭越的。可是老相公也是有功之臣,就这么处置了,怕也会让天下人寒心。大家为什么不能各让一步呢?”柴念云说道。
柴念云这话说又有些妇人之仁了。
政治斗争本质上那是一个零和游戏——要么你死要么我亡,根本就没有居中调和的余地。就算是真的居中调和了,那也不过是下一场斗争的中场休息而已,要么斗得一方精疲力竭,要么斗得双方两败俱伤,哪有可能就这样轻易的说两句话就调和了?
调和两方矛盾的情况,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却只有在一种前提下才可以做到,那就是居中调和之人掌握了比另外两方都要更加强大的力量,足可以同
时压服住两方势力。否则斗得不可开交的双方势力,凭什么听你的?凭你长得好看吗?
不过柴念云这个天真的想法,柴安风和耶律楚材听了却都笑不出来。
要是这个时候皇帝和史弥远两人之间,都能多一份柴念云这样的妇人之仁,那事情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呢?
局势发展得很快。
到了第二天,皇宫里就颁下圣旨,说是太后杨氏已然薨逝,要天下百姓一律缟素,为杨太后戴孝。
太后薨逝的消息,不算是新闻。
临安城里别说是官员和富商这些上层人士了,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之中,也至少有一半人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只不过这个发布消息的时间节点,倒是颇有令人玩味之处。
许多人都给了不同的解释,其中一条重要解释就是,柴安风从青龙镇回到了临安,皇上手上有了可靠的力量,才敢宣布太后的死讯。
这样的解读未免有些粗浅,但也是八.九不离十。
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皇帝已经下了严令要天下戴孝,那就必须要严格执行的——皇帝,显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皇帝了。
揉着一本正经抄写完《大学》之后还有些发酸的手,官员们立即决定谨遵皇帝的旨意,将平日里自己穿的华丽鲜艳的衣服全都藏了起来,立即去街上采购白布,做成白色的衣袍,再加上“如丧考妣”的表情,这样才能在皇帝面前交代得过去。
这时众人忽然发现:崇义号洽合时宜地放出了一批纯白色的绸缎。这些绸缎的做工极其精良,白得令人心旷神怡,但唯一的问题那就是价格不菲。
不过崇义号的绸缎的确是物有所值,再加上肯为太后出大价钱购买素色的服装,本身就是尽孝的一部分。因此这批绸缎,
再次引发了抢购。
自打从临安搬去青龙镇之后,崇义号各家工坊的生产效率都得到了大.大的提升,白色的绸缎源源不断地从青龙镇送到临安城来,丝毫没有供不应求的意思。
这样,早有准备的柴安风又狠狠赚下了一大笔银子。
只可惜,这笔钱他赚得一点都不痛快,在柴安风眼里看来,他宁可不要赚这些钱,也不希望朝局向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急速地、雪崩一样地发展。
期间,柴安风一反常态地窝在崇义公府里一动不动,就好像是个害羞的小媳妇一样。可他虽然自己不动,却派出了各路人马四处打探消息,尤其是关于官场和军队的消息。
而这时之前没有露过面的宋慈和真德秀,也终于同柴安风搭上了联系。
尤其是真德秀,作为南宋官场中的二把手,他的权势虽然不及一把手史弥远的九牛一毛,但本身政见趋向保守的他,则是十分希望维持朝廷的稳定的。
但是真德秀也越来越明显地发现朝政正在滑向混乱的深渊。真德秀只是迂腐了一些,却并不愚蠢,知道这个深渊意味着什么?而深陷官场的他,是绝不可能跳出这个权力斗争的漩涡的……
于是劝说不了皇帝、又不可能投靠史弥远的真德秀,只能把宝押在了柴安风的身上,希望突然返回临安的他,能够起到一个稳定器的作用。
从根本上来讲,柴安风是希望朝局发生混乱,以便自己可以浑水摸鱼的。但在目前这样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情况下发生的混乱,对柴安风而言却是弊大于利的。
因此短期内的相同的政治诉求,让柴安风和真德秀之间形成了紧密的政治联盟。
因此柴安风也源源不断地从真德秀那边,获悉了不少政坛、军界的情报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