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四回下 听劝说相国有退意 慕权威皇帝谋杀机
这样既可以方便行动,又能掩人耳目,可谓是万全之策。
耶律楚材的主意出得好,老天爷也很帮忙。
调查下来,钱湖门外的茶山大概有十来座,其中:
四座早就已经被郑婷儿买下来了;
另外四座,则是柴安风的对头郑家兄弟名下的产业,那是动不得的。强行收购,难保不会引起郑家弟兄的注意。
但另外的六座,则属于其他没有相关的商户。
这些人开办茶园,本来就是为了赚钱的,听说是崇义号的柴大官人看上了这几座茶园,出的价钱既高,给的又是现银,他们便也无话可说,欣然就把茶园给出手了。
为了尽快把这件事情搞定,柴安风为此花了不少钱,花出去的收购茶园的钱相当于茶园本身价值的三四倍,但这点钱同柴安风的前途命运相比,却又不值一提了。
于是待保宁给柴安风传递消息之后的第三天,柴安风便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并向皇上通报:万事已定,可以同史弥远谈判了。
到了紧要关头,皇帝赵昀却变得镇静下来了,说是刚做好准备就立刻行动,唯恐引起史弥远的怀疑,便约好了再隔一天,再约史弥远出来谈判。
这就有点多此一举了。
史弥远又不是瞎子……
更何况,这些日子临安的政治空气那么紧张,就真的是瞎子,也能闻到弥漫在整个临安城上空的火药味。并且柴安风前两天,就已跟史弥远把话说的这样明白了,再故弄玄虚就显得没有什么必要了。
然而这件事情早一天也好、晚一天也罢,总是要做的。
皇帝赵昀说要晚一天那就晚一天吧,正好给柴安风能够向史弥远通报情况的时间。
如今柴安风出入相府,可就没有之前那样难了,差不多可以算是随到随进,只要跟看门的家伙通报一声就行了。
得到消息的史弥远也是十分爽快,立即就答应下来。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柴安风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他手下的两千五百亲兵护卫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两千人被分散在钱湖门外的几座小山上,另外五百人则被安排在太湖水寨的小船上,星罗棋布地散步在西湖之上装作打鱼的。
这群人不能太多,五百人已经显得有些过于密集了,不少人都要埋伏在芦苇荡里不出来——毕竟西湖也就这么大,把水抽干了
才有几条鱼?
要是一下子漂过来十几二十艘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特意准备下的。
原本以史弥远能带,他大可通知皇城司、通知禁军、通知杭州府等衙门,将钱湖门一带全都封锁起来,大门紧闭、道路阻断,防止有闲杂人等出入。但是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把消息给走漏了,并且是一下子就走漏到了官场上。
这样的昏招,史弥远是不会做的,因此并没有作过多画蛇添足的布置。
史弥远显得十分悠闲,柴安风却不敢放松。
这实际上是柴安风第一次主动对整个南宋朝举天下大势的发展进行干预,因此原本史弥远和皇帝约定了是午时见面,可谨慎的柴安风却早在辰时就已等候在了钱湖门外,一遍一遍地梳理和检查附近的关防,唯恐出一点点意外……
就这样,在钱湖门外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皇帝赵昀终于姗姗来迟。
迟到的皇帝神情掩饰不住的紧张,行动也似乎略显拘谨,除了照例带着亲信太监保宁之外,还多领了一队御林军在身边,这队人马总数也就二十来人,大概是赵昀现在能够自己掌握的全部人马了。
赵昀远远瞧见柴安风已经等候在钱湖门外西湖侧畔的一座凉亭里,心中稍定,上前同柴安风打过招呼,又亲自领着御林军左右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反倒对湖面上,停泊的几艘渔船和附近茶山上劳作的茶农产生了怀疑:咦,这些人在这里做什么?不知道朕要同史弥远谈论天下大事吗?怎么不把他们全都驱散了?“
你是不是傻啊?这些人不就是来保护你的吗?
柴安风心里暗骂了一句,却没有点破他们的身份,只说道:“皇上这就有所不知了,要是弄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反而显得异常,就这样不多不少有些个人在这里正常活动,反而能够掩人耳目,这也是我在江湖上积攒的一点经验。”
对于柴安风,皇帝赵昀还是信任的,又抬眼观察一下四周,见此处风景秀丽、天高云淡,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开口又问:“怎么?史弥远还没来吗?”
柴安风刚刚拿史弥远同曹操相提并论过,没想到他和曹操还真有相似之处——那就是轻功,说曹操曹操就到嘛……
皇帝赵昀话音未落,便见一顶小巧的暖轿从
经钱湖门从临安城内被缓缓地抬出,停在了西湖边那座小亭之前,从轿子后面闪出一人,轻轻掀开轿帘,对轿中端坐之人说道:“爹爹,地方到了,您请下交吧!”
来的正是史弥远和史烟罗父女。
史弥远照例拄着他那支龙头拐。
他手里的这根龙头拐杖可是来历非凡。
龙头拐本身是先帝宋宁宗赵扩赐给他的,杨太后又另赐了两颗一模一样的红宝石,镶嵌作龙头的眼睛。
因此这支龙头拐本身的价值就已经非常高了,更体现着前任的皇帝、太后对史弥远的尊敬和倚重。这支龙头拐,是史弥远用惯了的东西,通常都是会随身带着用的,今天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然而在今日的皇帝赵昀眼里,却看起来不甚舒服:带着先帝和太后赐给他的东西,那不就是用死人来压活人吗?这就不是不给我面子吗?
虽然心有不满,可皇帝赵昀看在死人的面子上,却也不敢直接表示自己的愤怒和反对,只能拐着弯说道:“史老相公来晚了,我和柴安风已经在这里等候许久了。”
从来都只有别人等皇帝的,哪有皇帝等别人的?让皇帝久等本身就是一条罪过了。
然而史弥远却完全没有把皇帝的抱怨当一回事,只淡淡一笑道:“啊,原来如此,是老夫腿脚不便,走得慢了,还请皇上见谅。”
柴安风听这两人的对话一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赶忙打个圆场:“是啊,是啊。这两天怎么不停地下雨,地面又湿又滑,我这一路上过来,看见了两匹失了蹄的马,马背上骑马的人都被摔得不轻。史老相公腿脚不便,走路还是要小心。”
史弥远接话道:“柴安风这话说的不错,天下事情本就是如此的。常言说,农夫恨雪、文人喜雪,看到天上下着大雪,文人骚客们那就会诗兴大发,搜肠刮肚地想着吟一首好诗出来;可百姓想的却是今天的收成怎样、家里的房屋会不会被大雪压垮了?所以说,我们这些当政的,虽然也都是读书人出身,却要时时体恤民间的疾苦。皇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皇帝赵昀下意识的回答了一个“是”,可心中却已骂了起来:好你个史弥远,什么时候了,还在我面前摆帝师的威风,等朕回过劲来掌握了大权,非要你好看不可!
史弥远未必不
知道皇帝对自己的敌视,可如今的他也的确可以肆无忌惮,一指钱湖门外、西湖边上的一座小亭,便说道:“然而今日西湖尽在一片烟云之中,着实有些意境令人喜爱。听说皇上有事要找老臣谈,我等不如就到那小亭之中细谈,如何?”
史弥远所指的这座小亭子,矗立在西湖边上已经不知多少年了——或许比南宋朝的气数还长。
并且为了让皇帝和史弥远这两人在此内谈判,已由柴安风出面将这座亭子连夜修葺一新,更在亭内摆放起了一套结实的桌椅,专供这两位站在南宋权力顶端的人物使用。
此处地方原本也是皇帝选定的,听史弥远主动提议,他便立即来了个顺水推舟:“也好,那就请史老相公先入内吧!”
皇帝原本不过是想客气一句,没想到史弥远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微一躬身算是谢过了皇帝,便径自拄着拐杖走到了凉亭之内。
柴安风见到这一幕都有些着急了:我说史老相公,你就不能低调点吗?皇帝都快把你给恨死了,您老就是装,也得装得稍微谦虚一点吧?
皇帝见状虽然也不高兴,但是好歹也是在他的忍耐限度之内,低着头不作声,还是跟在史弥远的身后走进了凉亭。
柴安风朝史烟罗不安地使了个颜色,见她也同样用忧郁的眼神望着自己,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也跟着迈步走进了亭子里。
刚刚坐定,史弥远又开口讲话了:“皇上,我们商议的乃是国家大事,所谓‘君不密则失国、臣不密则失身’。为保机密起见,可否叫闲杂人等全部退散?”
史弥远口中的闲杂人等,指的大概是皇帝从宫里带来的那几十个御林军了。
这些人是为了保证皇帝的安全而来的,皇帝虽然不舍得他们走,然而如今此处的关防已由柴安风全权负责,这十几个人还守在亭子外面,也的确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于是皇帝赵昀挥挥手,让他们走了也就走了。
没想到史弥远还不算完,一指保宁,又说道:“保宁也退下去吧!”
柴安风听了一愣。
保宁和史弥远素来有仇,柴安风是知道的。可是以史弥远的身份和度量,照理说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拿一个小太监来开刀的。不知怎的,他今天却突然格外为难起保宁来了。
皇帝的意外也不在柴安
风以下。
听了史弥远的话,他赶忙分辩道:“史老相公,这就不必了吧?保宁留在这里碍不了什么大事,也好给我们沏杯茶、倒个水。”
“宦官干政,不是朝政之福。”史弥远冷冷说道,“这点还请皇上留意。”
关于这个问题,柴安风其实也是很讲究的。
虽然两宋朝的宦官专权问题并不严重,但柴安风除了对保宁之外,就再也没有接近过别的太监。而就是这么一个保宁,他在宦官之中也是那种十分机灵且有能力的,要不是还有史弥远和杨太后在他头上压着,保不齐保宁也会走上专权的老路。
因此,在收买保宁的同时,柴安风也没忘了时时敲打他一下。并且柴安风还死死捏住了他的把柄,只要有一个行为不轨被柴安风发现了,立即就能把他捏成粉末!
所以史弥远要以“太监不得干政”的理由斥退保宁,这个理由就连柴安风也没法反对。
皇帝赵昀求救似的看了一眼柴安风,柴安风毫无反应;保宁也看了看柴安风,柴安风同样没有作声……
无奈之下,保宁只能乖乖退出了凉亭,如今面临着大事需要决断,为保宁这个太监就跟史弥远产生纷争是不划算的,这算是柴安风做出的一点让步。
不过柴安风做出的让步倒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只见史烟罗亲自提了一只小巧的暖炉,又取出灌满了水一只铜壶,点燃了暖炉,亲自煮好了热水,给柴安风等人沏好了三碗茶。
皇帝赵昀是九五之尊,地位自然也是最高的,史烟罗便亲自第一个将茶捧到了皇帝面前。
赵昀接过茶碗,却并没有喝,大约是担心茶里被下了毒。
柴安风接过史烟罗随后递上的清茶,心里也有些担心:毕竟南宋朝下毒害人的事情,柴安风不是没见过——自己身边已有三位熟人,就在自己的面前被毒药毒死了!
然而这时史烟罗却投来了诚恳的目光,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似乎在对柴安风说:放心,茶是安全的,没有毒……
也不知怎的,一向十分看重自己性命的柴安风,这时却放心大胆地大口啜了一口茶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的茶水,顿时给柴安风带来了无限的温暖和芳香,让他一下子心旷神怡起来。
史烟罗见状,朝柴安风点了点头,又微微一笑,似乎是在赞赏他的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