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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脱彼牢入此牢何处非牢03

王直、胡濙、高谷如约来到恭顺侯府,与吴瑾一起在密室中等待瓦剌密使的到来。

仆人终于通报:“老爷,那个叫蒯钢的把人带来了!”

吴瑾:“快快有请!”

“喏”

仆人将蒯钢和皮儿马黑麻领进密室,然后退下。

皮儿马黑麻朝起身相迎的众人拱手:“诸位大人,皮儿马黑麻有礼了!”

胡濙道:“平章大人,别来无恙?”

皮儿马黑麻笑道:“胡大人!几年未见,您老依旧是鹤发童颜,如此矍铄!”

身为礼部尚书的胡濙与瓦剌的这个中原通早前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彼此熟识。胡濙生下来是白发,满月后才变黑,就连这个,皮儿马黑麻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吴瑾道:“平章大人,事情紧急,我们还是直接谈正事吧。”

蒯钢道:“诸位大人谈正事,小的就告退了,小的在门外候着。”

“你不必离开,”吴瑾道。“你在瓦剌时跟在太上皇身边,也算知晓内情之人,就一起听听吧。”

“小的遵命!”蒯钢坐下。

皮儿马黑麻道:“在下此次来京,是受伯颜帖木儿大人委托,专门与诸位大人商量接太上皇回京之事的。伯颜帖木儿大人的书信,诸位想必都已经看过。”

王直道:“感谢平章大人不辞辛苦,一路来到我天朝京师。可是,我朝已经派出了两位使者,礼部右侍郎李实和大理寺少卿罗绮,与你们的使者完者脱欢一起去了瓦剌。他们两个难道不会与你们的那颜洽谈接太上皇回来之事吗?”

“不会。”皮儿马黑麻道。

“何以见得?”

“我来的路上,恰好遇见了回瓦剌复命的完者脱欢,还有你们大明朝的两位使者。”

“有说什么吗?”王直问。

“完者脱欢向我透露,贵国的国书中,根本没有提到太上皇这档子事!”

胡濙道:“明白了,既然国书中没提到太上皇,李实他们恐怕很难向你们那颜交涉此事。”

“这就是要害所在,”皮儿马黑麻道。“我们那颜已经同意了放太上皇回来,但条件是,必须由贵国先提出。毕竟,要人的是贵国。”

“应该,应该!”王直道。

高谷道:“高谷以为,问题的症结在当今圣上。他必须愿意接太上皇回来才行。”

皮儿马黑麻道:“所以,你们这些朝中重臣才需要说服皇帝。不然,大明朝的太上皇就真成徽钦二宗了,归国之途将会路漫漫其修远,遥遥无期。”

“平章大人说的对,”王直道。“主上之辱,就是我们臣子的耻辱。我们食君之禄,有责任提醒皇帝做正确的事情。”

胡濙道:“武死战,文死谏。必须有人直言,我等身为朝廷重臣,责无旁贷!”

高谷道:“依高谷之见,待李实他们从瓦剌回来后,听听他们与也先太师都谈了些什么,我们再多联系些朝中大臣,正式向皇帝上疏,请求接回太上皇。”

“若是于谦大人能够出面,劝说圣上,这件事就好办多了。”王直道。

高谷摇头道:“于大人当初力推郕王即皇帝位,土城谈判也毫不妥协,等于是堵死了太上皇的归途。他的利益与当今圣上休戚与共,恐怕很难支持我们接太上皇回来。”

“那也不见得,”王直道。“于大人那样做也是出于国家的整体利益。他一向胸怀天下,从道不从君。他不会狭隘到计较个人的得失。”

“这话我信。”胡濙道。

皮儿马黑麻道:“那就拜托诸位大人了,你们商量着。我就住在京城,我们保持联系,有什么事情,就让蒯钢去找我。”

李实与罗绮从塞外返回。景泰帝朱祁钰在文华殿召集内阁阁臣与六部尚书,共同听取他俩的汇报。

李实奏报:“臣与罗大人出使瓦剌,向也先太师递交了我朝的国书。也先很愿意与我们议和,他答应进一步商议双方修好、通贡互市等事宜。”

朱祁钰对李实的奏报未置评论,只是说:“尔等辛苦了!”

李实继续奏道:“臣等还看望了太上皇,传达了陛下的慰问。”

“嗯。”朱祁钰点点头,脸上漠无表情。

王直上前,问李实:“你们在瓦剌,没有向也先提出接太上皇回来之事吗?”

“提了,”李实答。“也先说,此事应由朝廷派出专使另谈。”

王直转向朱祁钰,奏道:“陛下,太上皇被执瓦剌已经一年,臣认为,既然瓦剌方面有了活口,那么我们就应该派专使再次前往,与也先磋商细节,将太上皇接回。”

胡濙和高谷上前,齐声道:“臣等赞同王大人的建议,派专使前往瓦剌,接太上皇回京!”

朱祁钰面有愠色:“倘若仓促之下接太上皇回来,瓦剌人也许会藉护送车驾为名,前来侵犯京城。如此一来,岂不成为百姓的祸患吗?瓦剌狡猾难料,还是谨慎为上吧。”

群臣无言以对。

于谦的奏言打破了朝堂上的尴尬:“陛下不必动怒,他们的建议其实也是为了朝廷。”

朱祁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朕有些头疼,今日不说这事,改日再议。”他显然十分纠结,尚未做好接哥哥回来的思想准备。他朝一旁的兴安使了个眼色。

兴安立刻领悟,高呼:“退-朝!”

朱祁钰站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轻声向兴安吩咐着什么。

群臣齐声:“臣等恭送陛下!”

王直、胡濙、高谷、李实、罗绮一道走出文华殿。

兴安追了出来。“诸位大人且慢!”

大家站定。

兴安道:“你们这些人坚持派遣使者去与瓦剌交涉,接太上皇回来。咱家想问一句,如今朝中有文天祥、富弼这样敢作敢当的人吗?”

大家一时都张口结舌。谁都知道,以兴安的行事作风,是不会追出来说这番话的,这一定是皇帝命他所为。

王直终于高声道:“朝臣听从天子的派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敢推辞危难!”

兴安摇摇头,一脸怀疑地走开。

这时于谦走来,表态道:“方才诸位在朝堂上说的,于某完全赞同!”

王直道:“于大人要主持公道啊!”

“于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不过说话要说到点子上。”于谦道。

“点子?点子在哪里?”王直问。

“椅子。”

“明白了,于大人是说,圣上担心……”

“王大人明白就好,此刻不必说破。”

王直问:“那应该如何向圣上解释呢?”

“诸位不必为难。棘手的事情,还是留给于某来做吧。”于谦道。

太后吴莹在景阳宫里喝茶。

侯泰匆匆走进。“娘娘,孙太后来景阳宫了,说话就到!”

“她终于来了。”吴太后放下茶杯。

外边传来太监的呼喊声:“仁-寿-宫-太-后-驾-到!”

一名宫女引领孙太后走进景阳宫。

吴太后起身相迎。“姐姐来啦?姐姐请坐!”

两宫太后相对坐下。

“大晌午的,姐姐不在仁寿宫午休,来我这里,一定是有事吧?”吴太后问。

孙太后开门见山:“朝廷的议和使者李实和罗绮已从瓦剌返回,这事妹妹听说了吧?”

“钰儿与我说了。他说,太上皇在瓦剌被伯颜帖木儿他们照顾得还不错。”“还不错?仰人鼻息也叫还不错?”

“妹妹失言了。”吴太后道。

孙太后叹了口气。“镇儿被执敌国已经一年。妹妹你也知道,我那个儿媳思念夫君,哭瞎了一只眼,跪瘸了一条腿,可怜呀!”

“妹妹明白,姐姐是在责怪我没有督促钰儿接他大兄回来。”

“我知道皇帝顾虑什么,其实大可不必。”孙太后道。

“姐姐倒把我给说糊涂了。”

“钰儿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国君,镇儿即便回来,他也不会再惦记那把椅子了,只图个全家团聚。”她主动递过一颗定心丸。

吴太后道:“姐姐,是我粗心,办事不周到。我这就去与钰儿说,督促他尽早接上皇回来。”

“那就有劳妹妹了。宣宗章皇帝只有他们两个子嗣,兄友弟恭,先帝在泉下才会安心。”孙太后的话绵里藏针。

用罢晚膳,太后吴莹在景阳宫里闲坐。

景泰帝朱祁钰像往常一样,来到景阳宫。他向母亲施礼:“儿子给母后请安!”

吴太后板起面孔。“我担不起你的请安!”

朱祁钰摸不着头脑。“儿子做错了什么,惹得母后如此不悦?”

“娘且问你,你是不是说过将来要和娘一起,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这话儿子说过。”

“那你为何如此恋栈,坐上了龙椅就不想起来?”

朱祁钰道:“儿子明白了,母后是怪儿子没把哥哥接回来。一定是有人跟您嚼舌头了,是谁?”

“你甭管是谁,是不是吧?”

朱祁钰转向在一旁伺候的侯泰。“谁来过景阳宫?”

侯泰小声回答:“仁寿宫后晌来过。”

“朕就知道是她!母后,您不懂,这皇帝的宝座不是想坐就坐,想不坐就不坐的。您想过吗,一旦儿子放弃了大宝,多少跟随儿子的臣子都会遭殃,甚至人头落地!”

吴太后道:“娘不是让你放弃皇位。你当这个皇帝已经是既成事实,没人与你争,没人与你抢。娘是让你把你哥哥接回来。他在塞外受苦,你就忍心不管吗?”

“哥哥当初一味听任王振摆布,弄得朝纲混乱,如今受些苦,不也是他的果报吗?”朱祁钰辩道。

“做人要讲良心,”吴太后道。“你的皇位是你哥哥腾出来的,当初他若不委你摄政,你能当上皇帝吗?素有贤名的襄王不是比你更合适?你如今身为一国之君,万乘之尊,不要做让人戳脊梁骨的事,让天下人说你是宋高宗。”

朱祁钰一时语塞。

“好好想想吧,听娘的,把你哥哥接回来!”吴太后道。

景泰帝朱祁钰在奉天门御门听政。

兴安高呼:“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王直出列:“臣有本!”

朱祁钰:“讲。”

“太上皇被执瓦剌已有一年。如今双方开始言和。李实与罗绮二使回来言明,太师也先有意将太上皇释归。臣与胡大人、高大人联名上疏,恳请陛下派出专使,接太上皇回国!”

胡濙和高谷出列,齐声奏道:“请陛下派出专使,与也先交涉,接太上皇回国!”

尽管他们三个上回被皇帝撅了回去,可他们仍然不屈不挠,而且这回联络了更多的朝臣。

诸多大臣齐声:“请接太上皇回国!”

兴安接过奏本,呈与朱祁钰。

朱祁钰草草翻看了一下奏本,放到一旁,抱怨道:“当初朕百般拒绝,不要登大位,是你们硬把朕推上来,黄袍加身的。现如今,你们又催着朕把太上皇接回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再说了,万一这是瓦剌的奸计,借此向我们提出无穷无尽的要求,答应,则给我们造成很大的困难;不答应,又会发生变乱,那该如何是好呢?”

左都御史王文看明了皇帝的态度,顺势奏道:“臣以为陛下所虑极是。王文想问问诸公,你们真以为太上皇能够回来吗?莫非你们相信,也先不要求土地、金帛,就肯放太上皇回来?”

王文为人刻薄,作风强悍,大臣们皆畏惧之,哑口无言。

相持不下之际,于谦奏道:“陛下,臣有话说。”

“于卿请讲。”

于谦奏道:“大位已经定了,不会再有更改。大家的意思只是顺应情理,希望尽快把太上皇迎接回来罢了。臣认为陛下不妨准众臣所请,派出专使,与瓦剌交涉接回太上皇。万一这是瓦剌使的奸计,我们也就有说辞了。”

大臣们见于谦表态,便又开始纷纷附和:“对啊!”“对啊!”

朱祁钰心知肚明,于谦是百官的实际领袖,推他上位的主要人物也是于谦。就此而论,于谦已经把太上皇得罪苦了。既然于谦都不怕朱祁镇回来,自己为什么要怕?再说了,自己的母亲也因为这事责怪自己,压力山大,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先答应下来再说吧。

他点头道:“于卿说的有道理,依你,依你!”

见皇帝松了口,众大臣齐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钰问:“可是,谁可出使瓦剌呢?”

右都御史杨善出列。“老臣愿往!”

六十六岁的杨善是靖难时参加过北平守城的五朝元老,为人圆滑,能说会道。他随正统帝亲征,侥幸从土木堡逃生,对被俘的朱祁镇深为同情。

工部右侍郎赵/荣出列。“臣也愿往!”他曾在北土城与也先谈判过,相信自己摸得清也先的路数。

高谷奏道:“右都御史杨善与工部右侍郎赵/荣皆忠义之士,且口才极佳,是正副使者的合适人选。”

朱祁钰道:“好吧,那朕就任命杨善为正使,赵/荣为副使,择吉日前往瓦剌,洽谈接太上皇回朝的事宜吧。”

杨善与赵/荣齐声:“领旨!”

“不过此次出使,朕有话在先,不可送给瓦剌任何钱财。我大明朝堂堂上国,又刚刚打过胜仗,我们绝不惯他们的臭毛病!”朱祁钰故意设置障碍。

众朝臣面面相觑。

散朝了,朝臣们纷纷走出端门。

蒯祥快步追上于谦。“廷益兄慢走!”

于谦停下脚步。

“廷益兄方才在朝堂上的一番话,说得真好,说服了圣上,一槌定音!”蒯祥道。

于谦道:“接太上皇回来,乃众望所归。圣上答应,本在情理之中,功劳不应记在于某头上。”

正说着,王直领着杨善和赵/荣走了过来。

王直道:“思敬与孟仁出使瓦剌,于大人有什么话嘱咐他俩吗?”

于谦对杨善和赵/荣道:“二位的忠心与口才于谦自是清楚,可是,你们两手空空地去,一定困难重重吧?”

杨善道:“于大人尽管放心,老夫自有分寸。”

“杨大人有何妙计?”于谦问。

“妙计谈不上。可老夫自信,凭老夫的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让也先心甘情愿地放回太上皇。”

“那就拜托了!”于谦道。

王直道:“于大人先忙着,王直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他们两个。”

“好!”于谦拱拱手,与蒯祥一起,向宫城外走去。

王直看看于谦和蒯祥走远,重新转向两位使者。

“二位,你们这回出使,我给你们找了个伴。”

杨善和赵/荣一脸诧异。

“大人说的是谁?”赵/荣问。

王直道:“瓦剌的平章,皮儿马黑麻。你们一路上可以向他了解瓦剌的情况,弄清也先的所思所想。”

“大人把老夫说糊涂了,”杨善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皮儿马黑麻现在何处?”

“二位莫急,”王直道。“我们找个地方坐下,王直与你俩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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