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整个腊月王江湖都在四处寻鸡蛋，可是寒冬腊月的又是年关，家家户户能往外匀的鸡蛋实在太少。但好在他又是个厨子，借着到处给人办酒的机会到隔壁村庄以及镇上去采买一些鸡蛋，每次办酒后还能顺带着带些好的吃食回来。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小妹儿的身体恢复的是越来越好，人都丰腴了不少，小脸蛋也是白里透着红，和之前刚回来的时候那简直判若两人。

到了腊月二十六那天，王江湖意气风发的拿出了压箱底的衣服穿了起来，还特意的给自家的几个姑娘好好的梳洗打扮了一番，准备出门的时候还不忘跟自己媳妇打声招呼，却平白无故的被埋汰了一番。

“嘶，你今天把这衣服拿出来干嘛？”

“穿呐！”

“你一个厨子穿这么好，不怕那锅台的油呲你啊？”

“我当心点就是了，尽量不给它弄脏。”

“我知道今天你老小结婚，但外面场上的事儿都交给老大和老三了，给你安排的就是厨子，你把菜做好点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你不要管，到时候敬酒都不一定有你，你穿成这样干嘛？万一那两个穿的还没你好呢？”

“不至于。”

“你大哥一年到头给人修锅、当瓦匠，你看他穿过什么好衣服吗？老三夫妻两比我们还穷，能穿的大概也就当年结婚的那套衣服了，虽说你这个衣服也是和他同年做的，但当时是力富结婚让我们俩主婚，为了不让人看不起我们这些没爹没娘的孩子，几个人凑钱给你做的，用的是当时上海最流行的布料和剪裁，哪怕到现在，农村里都找不到一件比这好的衣服了。你说你一个厨子穿这样是要打谁的脸？”

“那我弟结婚，我也不能穿的太差了吧？”

“我们结婚那年不是给你做了个袄子吗？穿那个。”

“好吧。”王江湖不情不愿的换了衣服开开心心的出了门。

ah那边上午接亲，中午接亲宴是在女方家吃的，到了晚上女方接回来之后才是男方这边办的主席。那时候接亲简单，路上顶多碰到些拦路说吉祥话的孩子来讨要糖果。所以刚过中午没多久，就见今天的新郎江边高高兴兴的在人群的簇拥下用村里那唯一的拖拉机给新娘接了回来。

那时候的小孩最高兴的就是村里有人办喜事，那样他们就有糖吃了，不过按那时的经济状况，一家一户也就只能分到几粒糖果，大人们是舍不得吃的，都留给了孩子。那些家里兄弟姊妹少的孩子还好，多的可能都不够分，像小妹儿家的这种状况就是分不匀的。大姐冬儿带着几个妹妹看着手里的6颗糖发了愁，这多的两个给谁都不合适，几人商量着留一颗给刚出生的老五，可是大人们说她还不能吃糖，送给爸爸妈妈也被拒绝了。这两颗糖分给老三、老四吧，两个大的舍不得，自己吃吧，又怕两个小的哭起来没完没了，说不得还得挨顿打，这可让他们犯了难。

这时村里的其他小孩儿都已经把糖分好了，有的嘴馋的甚至都已经吃完了，便有几个跑过来怂恿他们姊妹几个说：“哎，今天你们家办喜事，你们去给你们的新婶子说几句漂亮话要点糖出来吃吃呗。”

“你们怎么不自己去？”冬儿看着这些男孩儿反问道。

“那又不是我们家办喜事，要是我们家我肯定去。”

“上次你家办喜事你也没去啊。”

“那，我那是。。。”在众人的注视下怎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小男孩赌气的说道，“算了，不去就不去，我看你们这些女孩子就是胆子小、脸皮薄，哼，我们走。”

“姐姐姐姐，我要吃糖。”才3岁，口吃不清，边说话还边流口水的老四拉着姐姐的手，吵嚷着要吃糖。

两个大点的，面带难色的捏着手里的糖果，就在这时，才5岁的老三又说道：“姐姐姐姐，我也要吃糖，我们去找新婶子要糖。”

“要不我们去要两粒吧，就两粒我们就够分了。”已经8岁的秋月也舔着脸对老大说道。

冬儿盯着手里的糖想了又想，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说道：“好吧，那你们记住要说吉祥话，还有不能吵到爷爷，他生病了，也不要去惹奶奶，她不喜欢女孩儿，知道了吗？”

“嗯嗯。”一个个小孩都珍重的点着头。

江边是家里最小的，出生又晚，是老太太32岁那年意外怀上的，属于老来子，和老三江海都相差了有7岁，那几年又是饥荒，好几次都差点没活下来，所以那年老大吵着分家的时候没算他，他也一直和父母同住。现在老爷子身体不好了，老太太也舍不得小儿子，所以江边结婚是在老房子里结的，只是把西边的大房子腾了出来。

几个孩子鼓足了勇气来到门边，明知道现在这房子里是新来的婶婶，可她们就是不敢往里跨，因为这里去年的时候还是爷爷奶奶的房间，她们极少过来，来了也不敢进房间。长期的威压使得两个大的打起了退堂鼓，倒是两个小的禁不住糖果的诱惑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新娘子穿着红色的袄子，头上还带了好看的花，引得老四呆呆的走了过去，伸手就要摸。新娘子大概也是头一次打扮的这么好看，满心期待的等着郎君，突然闯出的小孩儿还伸手要摸她的新衣服，立马出声呵道：“哪来的小丫头片子，走走走，可别弄脏了我的新衣服。”

“婶婶，我们是隔壁的，是你侄女，你嫁给的是我小叔。”老三见着打扮漂亮的新娘子生气也不怕，客客气气的甜笑着一字一字说道，生怕解释不清，“婶婶，你能给我和妹妹一人一颗糖吗？”

“走走走，谁让你们进来的，这是新房，你们这几个丫头进来，万一我跟你们那个倒霉娘一样生不出儿子怎么办？”

“婶婶，我们只要两颗糖。”老三看这个新婶婶这般凶，只好把妹妹护在后面，然后哀求道。

“没有！一颗糖都没有，有我也不能给你们。走走走。”新娘子边说边粗鲁的将这两个孩子往外轰。

老三这时气嘟嘟的想要和她理论，可奈何自己太小，老四又被吓的哇哇大哭，这可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老太太和小叔叔也火速赶了过来，听着孩子的哭诉和新娘子的委屈，老太太气的想打人，冬儿见状赶紧抱着老四带着几人跑回了家。

孩子们怕自己惹了事儿不敢找妈妈，只好躲了起来。后厨的王江湖听说了赶紧跑回了家，生怕家里那位听到了之后顾不上自己在做月子也要来要个说法。可不回去还好，一会去立马被自家老婆看出了端倪，随口一诈便让事情浮出了水面，王江湖也只好老老实实把自己听说了的交代的清清楚楚。听了个大概的小妹儿气的破口大骂，但很快两人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孩子们去哪了？

心急如焚的小妹儿套了个棉裤起身就说要出去找，被自家男人拦住了：“哎呀！要找也是我去找！你安心在家待着，我一个都不少的给她们带回来！”

王江湖去找孩子了，席面没了大厨。众人都以为是刚刚的事情惹怒了他，忙让江河还有江海领着江边去请。但大家伙心里面也在嘀咕：按道理不会啊，江湖出了名的脾气好啊。就算是外人当场下了他的面子，他也不会误了正事儿，何况江边还是他的亲弟弟。

可三人刚进门放下了糖果就被小妹儿骂了出来，同时也知道了江湖是去找自家那几个姑娘去了，听着小妹儿扯着嗓子说道：要让江湖去烧饭，就必须等她几个女儿好好的回了家。

三兄弟知道事儿大，立马去禀告了老太太，老太太面带愠色的看了眼西边的大房间冷着脸对几个儿子说道：“席是肯定要摆的，有本事这大过年的你们能凭空找个厨子来，要不然就把老二给我找回来！”

三兄弟一合计：得，以老二家那位的脾气，孩子没找到，老二回来了也没用，只好兵分三路去找。其他人也听到这个消息，起先想着4个人找几个小孩儿应该很容易，但结果日头快下山了也不见人影。大伙急了，心想这大雪天，几个孩子在外面待一下午还好，要是天黑了还没找到，就冻坏了。先是年轻力壮得出去找，可就是找不到，几个孩子像凭空蒸发了一样，然后是男的都出去找了，最后是整个村子得人都出动了，就剩老太太在家守着床上得老伴和新来的儿媳妇，以及小奶奶看着面如死灰、强装镇定的小妹儿。

村子里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众人急的都要翻地了，可还是不见几个小孩儿的踪影，连篇的呼喊声响彻小山村。就在众人心底认定小孩们估计不是被拐了就是遇害了，想要出言相劝江湖放弃的时候，他声嘶力竭的一遍遍呼喊着：“冬儿~秋月~夏竹~春桃~你们在哪儿啊？爸爸来找你们了！”

“你们回家！爸爸给你们买糖吃！买好多好多糖吃！”

“冬儿~秋月~夏竹~春桃~你们在哪儿啊？爸爸来找你们了！”

。。。。。。。

一遍又一遍，突然水塘那边有微弱的声音出现了，好像是冬儿！王江湖立马往那边跑去，生怕自己晚了一秒，看着月光下的水面，心里直打鼓，眼睛里充满了惊慌。身后年轻的村民也都纷纷往那边走，只是队伍里的老人们心里充满了恐慌，看着水塘那里不敢过去：“这么久了，塘边，孩子们不会~~”、“这大晚上的，会不会是？”

王江湖跑到冬儿的旁边一把将她抱住，上下检查了好久，左捏捏右捏捏：“太好了！太好了！还活着！妹妹呢？妹妹呢？”

冬儿本来还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这下则是呆住了。见到爸爸问起了妹妹才反应过来，指了指塘边小爷爷家的方向：“在那。”

“哪儿啊？那边我们都找过了。”男人焦急的喊道。

“就那儿。”冬儿见爸爸和赶来的村民都不信，于是自己带头走了过去。

冬儿带着众人来到了小爷爷家门前，可他们并没有看到三个孩子，而且之前这里也有好多人找过了，没有孩子。可突然草垛里又出来了一个小女孩，是秋月，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看见大家看她的眼神很是惊讶，她有些无措的站到姐姐旁边。

“另外两个呢？”王江湖看着好好的两个女儿，比起惊讶更多的是开心，蹲下来问着她们另外两个女儿的下落。

“都在里面，睡着了，怕冷，就用稻草盖着了。”大女儿低着头说道。

虚惊一场的王江湖从稻草跺里抱出了另外两个熟睡的女儿，带回了家。两个小家伙一到家就醒了，吵着肚子饿，王江湖只好给她们一人剥了一颗糖，耐心的让她们在家陪着妈妈，等会儿饭好了叫她们。小妹儿看着几个失而复得的女儿也顾不得其他，只是守着她们。

那年小叔江边的婚宴晚上8、9点才开席，新娘的旁边放了四个小姑娘坐在那吃的津津有味，从生产到现在都没出过门的小妹儿也下了床，坐在了席上陪着自家姑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