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到了暑假的时候，立富的大女儿潘梦然正好高职毕业去了上海，由于她本身学的是会计，而且毕业前还考取了会计从业资格证，所以立富就想着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帮着他理账。可潘梦然瞧不上立富那样的小公司，觉得那就是她爸领着几个人充门面搭的戏台子，手底下虽然跟着一大帮子人，但都是无组织无纪律的散兵游勇，流动性还大，实在是没什么发展空间，吵着要出去找工作。立富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托关系将女儿送去了大公司，挣不挣钱无所谓，将当是让她去学习，说不准还能带回些系统化的管理方式，最差也能回来帮着理清账目。
儿女的事再烦再累那也还干的心甘情愿，真正让立富感到心累的是才交付的那个工程回款又出现了问题，投资方又说没钱、又开始哭穷，说要拿那些刚建好的房子抵债，他没同意，事情就这样僵在了那里。可钱没拿到，手底下的那些工人工资还得发呀，还有那么多的材料费还没结呢，怎么能不让人发愁！
跟潘梦然一起到了上海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小妹的四女儿春桃。这几年南来北往、两地奔波的生活使得春桃的性格变得孤僻了不少，这些大家也都能理解，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唯一让众人不能接受的就是在酷暑难当的炎炎夏日里，春桃不管在家还是外出都要穿上长衣长裤，人也变的自卑敏感了起来。
那天天气温高达38度，人坐在那不动，对着电风扇吹都还热的直流汗，但春桃仍旧固执的穿着长袖长裤，不管别人怎么劝她都不会脱下来。潘晓妹气的把她从老家带来的那些衣服全都丢了，可哪怕是这样，隔天她穿着短袖衫的时候也还是会在外面套上一件外套。大汗淋漓的她面对众人苦口婆心的劝说，只是一味的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没办法，潘晓妹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楼上只留下了怀孕的王冬儿，她拉起春桃的手柔和的问她为什么。许是因为怀着孕的冬儿身上散发着母性的光辉，春桃没那么害怕了，只是抱着腿坐在那发呆。冬儿问的急了，她就淡淡的说自己腿上有疤，穿长裤能遮住。冬儿继续劝她穿短袖，她就说自己有汗毛，露出来丑。春桃变得很不自信，甚至有些自卑，出了事就喜欢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又很固执，别人细数着她的好，她也不信。
倒是王灵灵虽然身体越来越差，经常生个病吃些药啥的，但她反而在朋友的带动下变的越来越自信了，没事的时候还经常跟同学们出去聚聚会。虽然身材在药物的作用下有些不受控制的变的微胖，但这些反而变成了她的特色，小脸肉嘟嘟的、眼睛大大的，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她那充满自信和阳光的样子，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婴儿肥。王春桃虽然也很羡慕她那个样子，但还是不愿意让自己走出来，她只是一味的说着：“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我们俩不一样，等过些时候，等她再过些时候，她也会变的跟我一样的。”
快到暑期结束的时候，本来打电话回来说要给春桃送些东西的夏竹突然有事回不来了。原来之前特许她进入公司，并且安排她进入现在这个营销策划岗位的老爷子突然生病住院了。老爷子病的不轻，虽然在积极的接受治疗，但公司的事儿他肯定是没办法再管了。这些日子里，夏竹只要不上班没事的时候就会去看看老爷子，陪他说说话。
至于公司那边，早先因为老爷子对夏竹有意栽培，公司也花了些时间来培养她，让她担任前期的许多沟通和策划和决策的工作。但现在老爷子身体这样，手上的大部分权力都被慢慢的移走了，包括股份都交给了自己的子女，夏竹也就跟着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助手，甚至同岗位上，也调来了一些公司的老员工，她的工作自然也就慢慢的变的难做起来了。倒不是她能力真的有问题，也不是她不肯用心，只是和同事之间的配合越来越差了，她不管说什么，别人总说听不懂或者是不理解，有些干脆当面答应但等需要的时候就直接来一句忘了，分到她手上的资源也越来越差。而她那时候主要的工作就是沟通和协调，她要跟很多很多的人去对接，她要了解上层决策者的想法，又要为他们的利益考虑，要帮着拍地，要帮着领导们决定如何开发，开发成什么项目，还得会掌握时间的节点，包括跟建筑设计公司、施工方还有广告公司沟通。按理说培养这样一位合格的营销人员很难，但现在他们公司正值领导层换血，而她则分属上一代，再加上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得到的老爷子的青睐，也搞不明白他俩真实的关系。没有过硬的背景，有没有旗鼓相当的学历，她自然成了最佳的试探对象。不管她如何努力，撕不掉的标签也慢慢成为她融入不了这个新组建的圈层，她辞职了。
辞职后，她还是带着精挑细选的水果来医院看望老爷子，依旧笑的很甜，尽管她从来没说过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但老爷子像是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在夏竹即将要离开的时候，老爷子突然出神的望着她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招你，给你机会，教你工作吗？”
这个问题一下子将夏竹定在了那里，她内心对此也一直十分好奇。楞了楞之后，她笑着摇摇头，坦诚的说道：“不知道，但我一直很好奇。”
“你知道别人家的孩子吗？就是那种受尽表扬，处处都好，又招人喜欢的那种孩子。”老爷子边问边解释道，“我现在身边好像都是这种孩子，公司招聘也都是按这种标准来招聘的。特别是能到我身边工作的那些孩子更是出类拔萃，学历、样貌、谈吐都像是精心挑选过的一样。”
“可大人不都是喜欢这种好孩子吗？”夏竹有些不大理解的说道。
“是！包括我自己的孩子都是那样。可。。。总感觉缺些什么？我也不是说不喜欢这样的好孩子，但。。。我觉得孩子。。。应该多姿多彩，活泼可爱。”老爷子挠着头有些费解的表述着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也许曾经我们都想要成为别人家的孩子，想要得到夸奖；长大之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希望他们能成长成那种出类拔萃的人才、精英。但奇怪的是当我现在回首往事的时候，最让我恋恋不忘的就是以前那个，或憨厚、或愚笨、或调皮的那个自己。我到现在脑子里记得最深的也不是我得到过什么，我混成了什么样，赚了多少多少的钱；我就光记得小时候调皮捣蛋的那些事了，仿佛挨的打都是甜的。”
“你！就是你！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觉你肯定不是什么老实听话的孩子，但我喜欢，真的喜欢！我那天看到你就像是看到了曾经自己还在农村偷鸡摸狗、调皮捣蛋的样子。特别是你那双眼睛，别看你当时还特意打扮了一下，但你那个眼睛，那个表情，一样一样的！我太喜欢了！”老爷子说的激动处还高兴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只是最后又无奈的坐在了那里望着远处出神，“我太久没看过那样的眼神了。那时候啊，我们初来咋到，还没经历过社会的打磨，爱闯祸，敢拼，笑得也甜！真好！”
“丫头啊！你记着，上海的房地产一定会蓬勃发展，房价也会跟着往上一翻再翻！现在还只是初期阶段，你一定要接着干这一行！我前几天看到报纸和新闻，温州那边来了一个炒房团，一口气买了100多套房子啊。为什么？因为他们看到这里的潜力。你等着，等到上海成功举办完apec峰会。这里，会被所有人看到，到时候房子，房地产肯定会大放异彩。你一定要接着干这一行，一定！”说完了这些，老爷子摆了摆手让已经被他情绪感染到的夏竹走了。
夏竹辞职后，恍恍惚惚的找了几份工作，可都做的不满意，脑子里也一直在想着老爷子当天跟她说的话，不知怎么的她竟想着开一家中介公司，主要负责销售一手房产，可是手上的钱不够。当时她租住的房子是和两个女孩一起合租的，几个人的感情也在这几年的相处当中逐渐升温。虽然这几人来自各行各业，但她们的性格却难得的十分和得来，相处到现在三个人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了。在了解到夏竹的想法之后，另外两个人竟第一时间表示支持，还拿来了她们的积蓄。夏竹很感动，也保证一定好好的用心去做这件事情，让她们的钱在她手上一翻再翻。
可开公司哪有那么简单，单只是跟开发商签订一手房委托销售合同这事就难如登天，很多开发商都希望他们能提前认购一批，可认购就意味着钱。显然，夏竹没那么多的钱。没办法，她只好想方设法的去联系之前公司里的那些同事，可正所谓人走茶凉。就算她好不容易约到了一位，一顿吃吃喝喝之后，事还是办不了，说不定还得拿她跟老爷子的关系来调侃她一番。
就在他灰心沮丧了一段时间打算放弃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电话，老爷子去世了。打电话给她的人是老爷子的大儿子，这出乎她的意料，毕竟之前他有些看不上她。夏竹根据电话上的地址去了一处高档住所，她没有多想，毕竟老人去世时在家设灵堂这也很正常。可进去之后，她才发现，原来那里只有一个人，是老爷子的大儿子。他一个人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孤独的喝着闷酒。他听到声音，招呼着夏竹坐到他的旁边，夏竹有些怕，畏手畏脚的，他莞尔一笑着说道：“你过来，我只是想听听你小时候的事儿。”
“小时候？”夏竹有些吃惊的望着他，不确定的说道：“我小时候的事儿？为什么？”
“那天我爸在医院跟你说的话，我在外面全听到了。”某公司新晋董事就这样看着她自嘲的笑了笑，随即转过头、喝着酒，对着外面的风景继续说道：“他已经什么都说不了了。既然他觉得你能勾起他儿时的回忆，那我也想听听看。”
不等夏竹反应，他在喝了一口酒后又转头对她说道：“我要听真的那种。。。糗事。你最近不是想做一手房的代理销售这块吗？说不定我听完一高兴，就答应了。”
“我只是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夏竹听完这句话，大胆的向前走了一步说道。
“随便。”对方坦然的说道，“你可以想到什么说什么，我现在就是你最好的听众。”
思索了一会儿，夏竹慢慢的向前走着，最后直接盘着腿坐到了他的旁边。一个说一个听，渴了有人会神出鬼没的送来酒和饮料，甚至还有果盘和零食。夏竹说着说着也找到了状态，越说越开心，越说越激动，甚至还手舞足蹈的比划了起来。对方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微笑，适时的接着话，引领她讲的越来越详细、越来越生动。只是听到最后，他的眼里一时间染了些落寞和伤感，一滴眼泪也就那样不自觉的滑落了下来，夏竹惊了，直接停止了演说。
“你继续。”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鼓励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已经。。。”夏竹踌躇再三，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你做我的情人吧。”他很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没听到想要的回答，他又淡淡的解释道，“你放心，我太太知道我有情人，你也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点希望你能明白。”
夏竹忍不住的笑了笑，轻摇着头说道：“我不漂亮，我在自己家几个姐妹里长得都属于最差的，这点我知道，你肯定也知道。”
“所以呢？”他摇晃着酒杯无所谓的说道。
“我们俩甚至都不了解对方，你今天肯花时间听我说这么多，也不是因为真的对我感兴趣，我肯坐在这说这么多也不是为了你的人。”夏竹相当直率的对着他说道。
“我不在乎。”他耸了耸肩，还是无所谓的说道。
“我在乎！”夏竹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有钱人是怎么想的，但！我所受到的教育和我自己一直以来的价值观，不允许我这样。对不起！”
夏竹说完就起身要走，但很快就被他拉住，他说道：“那换个方式，不用陪睡。一年时间，就陪我说说话，就像今天这样。你得到你想要的，我也只要我在乎的。”
夏竹不解的看着他，他不在乎的说道：“我就签个字而已，你呢？既要想办法帮我卖房子，又要抽空陪我聊天，我想不出我有什么损失。”
“呵呵~~”夏竹对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成交。既然我要卖故事，自揭伤疤来逗您开心，那么您是否能给我多一点的权限？”
“得寸进尺。”他对着她和蔼一笑，继续说道，“难怪老头子喜欢你。不过，我也有个条件，你要随叫随到。”
“要是太远了，我可能就没办法了。”夏竹起身走向大门，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还是太小看我了。”他低声呢喃了一句后，又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大声说道：“尽量！就一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