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过年后,王冬儿在村里妇女主任的带领下去做妇科检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自己又怀孕了。这一点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毕竟前脚还在吃药,这一会子居然都怀上了,着实的令人匪夷所思。其他人都在庆祝新生命的到来时,王冬儿却开始担忧了起来,周文清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岀了她的异常。原来王冬儿并不想要再生,之前医生给她开的药她都是断断续续的在那吃,甚至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干脆就不吃了,她本意就不想治好这病,但她没想到一侧输卵管堵塞的情况下还能怀孕,她慌了。
就在所有人都抢着恭喜他们夫妻俩的时候,周文清喜悦的同时也顿感压力倍增,至于王冬儿早就借口不舒服回到了房间里。等应付完所有人之后,周文清快速的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回到房间去安慰王冬儿。
“怎么样?你还好吗?”周文清关切的问道。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本来还坐在床头呆呆的望着女儿的王冬儿,在听到声音后,转身回头,颤抖着声音落下了一滴泪,紧接着泣如雨声。周文清赶紧过去将她抱住,亲拍着她的背,慢慢安抚她,但口中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一味的重复着,“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我是不是特别恶毒,我是不是不配当一个妈妈?”王冬儿慌乱无助的说道,“我怕,我特别的怕,我怕生出来是一个男孩,我怕彦雅会受冷落,我还怕我生出来的不是个男孩,所有人都会更加的变本加厉的指着鼻子说我妈,说她生的女儿个个都随她,天生的就生不了儿子,我特别的怕。。。”
“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有我在呢。”周文清也跟着哭红着眼说道,“大不了不生了,不生了就是。。。”
“不,不,不行!我舍不得,我舍不得。。。虽然它现在还没发育成型,但我舍不得,我在知道有它之后,我就舍不得了。。。怎么办?”王冬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继续说道,“其实我最怕的还是我自己平衡不了,我怕我自己照顾不了两个孩子,我怕彦雅会受委屈,她是姐姐,我怕她像我一样,我怕她恨我。”
“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不会的。”周文清既像是安慰又像是保证一样的说道。两个人抱着哭了很久,这时一直在一旁玩的周彦雅迈着个小短腿走了过来,拉起他们的手,水灵灵的大眼睛笑成月牙儿一样的,嘴里还露出了一口乳牙。
周文清擦干了眼泪,挤出笑容将女儿抱起,放在怀里,然后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田野说道:“你先别急,咱们先不想那么多,先去外面的大医院做个检查看看孩子能不能要再说,你那段时间还吃了药呢,说不定。。。可能。。。还都不一定呢。。。”
周文清带着王冬儿和孩子又一年去了上海,经过医院的检查和当时几个医生的保证,那些药对孩子没什么影响,而且王冬儿确实也没喝多少,两人总算是了却了心头的一个疑虑,只是问题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最终还是潘晓妹和王江湖俩人一起去劝了他们两个。
“既然怀都怀了,你们两个也是正儿八经领了证、法律承认的夫妻,你们生孩子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这孩子来的也不容易,你还在吃药,又碰上春节,来回的折腾,还带着孩子,就这样,它也还都好好的,咱没有理由不要它。至于说亏欠嘛,那肯定是有的,可这亏欠不光是孩子多的家庭会有。就拿那些独生子来说,他也不一定就没有遗憾,更不见得就要比别人多得到一些喜爱。这些年我们也不是没遇到过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家,被溺爱的,被高压管控的,被畸形的父母依赖供养着的,他们这些人真的就比你们姊妹活的好吗?”
“人生嘛,总是有得有失,哪来的十全十美呢。当然我也不是说生的多就一定好,不过我觉得孩子幸福不幸福,过的好不好主要还是看父母、看教育,还要靠他们自己。多少人家的兄弟姊妹都生活在同一个环境里,可却长出了截然不同的性子,就连双胞胎,吃穿都一样的情况下,到最后也养成了不一样的性格,过着不一样的生活。”
“事情还没发生呢,我们不要总是往坏的一面去想,好不好?你也做过妈妈了,更是天生就做过那么久的孩子了,我和你爸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改就是了。你们都长大了,该你们学会替孩子们撑伞了,你觉得爸爸妈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就大大方方的改,把你认为是对的事情和道理教给你们的孩子。爸爸妈妈年纪大了,生活也罢,思维也好,不一定跟得上这个时代了。特别是这几年,新的东西层出不穷,我们俩很多时候学起来都变得吃力,跟别说去理解了。观念也慢慢变的老旧了,眼界更是有限,想去拓宽,脑子也跟不上了,可你们还正当年啊,你们去把共同过滤过的、新的观念融入到你们的家教中去,这不就叫传承吗?我没读过书都知道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什么江山,什么人才。。。”潘晓妹说不出来便急得去拍一旁王江湖的大腿,急着问道,“老头子,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只要你们过的比我们好,一代新人胜旧人,我们这些前浪就会很开心,哪怕拍死在沙滩上,只要能让你们去往更远的地方就好。”王江湖感慨了一番之后,又回望着两个孩子说道,“反正以我的性子,不管前面是什么,绝不会不要孩子的。以前那么难,你们五个不也长大了吗?可能我们能给你们的不是这世上最好的,但总归也是尽我们所能了。”
一阵沉默之后,潘晓妹拉着王江湖就要走,说是要给孩子们自己一点时间去思考。临行前,王江湖想了又想还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叹息的望着门外,难得的多嘴了一句:“孩子不能不要啊,有了孩子活着才有了盼头。一代一代的王朝更迭,一个一个的梦想实现,从石器时代走到了现代文明,那么多人,为的不就是看见孩子们活在自己曾经的幻想里吗?我这一辈人活在老一辈期盼的和平里,你们又替我们活在了吃穿不愁和衣食无忧里。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的梦在哪里,但我想终点那里总还是要有些孩子们在那里继续做着梦才好。”
夫妻俩本就舍不得这个新来到的小生命,现在也更加坚定的留下这个孩子。虽然还是会担心,还是会焦虑,有时还会像经历头一遭时一样的手足无措,但到底内心还是喜悦的。周彦雅那时候也不过是三四岁的年纪,小小的脑袋里还总是会挂满大大的问号,家里人对她也是极尽呵护,更是提前做了很多这方面的防范。周文清更是凭一己之力阻拦了所有对孩子或恶意、或玩笑的有关二胎的逗问。
元宵佳节将近,王灵灵也收拾好了行囊,独自一人出发前往学校。这一年她如愿的分入了理科班,而钱文挥却不顾父母反对选择了文科,分到了王灵灵之前所在的班级。
王灵灵所在的五班虽不是内定的最好的班级,但却是这一届文、理所有班里最耀眼的那一匹黑马,从上学期期中考试开始,他们班就以各科成绩平均分第一的姿态,强势闯入了全校师生的眼前,班里的一些同学更是一瞬间成了年级里的全民偶像。一班二班虽然在平均分上紧随其后,但他们那都是高分带低分的,班里学生间的成绩落差非常的大。而五班不一样,它那里讲究的是均衡,大家都不错,好的很好,差的也不会很差,彼此之间的分数都咬的很紧,同学们的竞争也一直呈良性发展,极个别的不想学的、或是不好好学的,也不会被老师和同学们轻易抛下。
五班的教师资源配置不是最好,班主任是乡镇高中才考上来的教师,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干瘦如柴,声音却是洪亮。主授的课程是数学,讲的很细,深入浅出,很容易让人理解,最重要的是他从来不会因为简单而放弃对每一题的讲解,总是会将每一题所有潜在的知识点都挖掘出来,解题思路也剖析的十分清晰。语文老师是一位快要退休的女士所教,可能是因为长期浸泡在文学的海洋里,她极具优雅与知性。当时由于课本里讲到一篇戴望舒的《雨巷》时,她俏皮的说了一句喜欢,学生们便亲切的称她丁香女士。英语老师是也一位即将要退休的老教师,他跟他所教授的课程很像,极具英伦风,性格里也是充满了傲慢与偏见。
物理老师是一位刚毕业的小女生,还在考编实习中,每天总是和学生们一样抱着书到处去找老教师们请教问题。因为各种原因,她还跟另一位年轻的女老师一起住在学校的女生寝室里,充当宿管教师一责。只不过她们有时还不如班里的女孩子勇敢,会怕老鼠,也怕蟑螂,看到寝室里的老朋友“壁虎小哥”更是会叫的整栋楼都知道,最后还得学生们上场去反过来保护她们。化学老师是一位模样看上去刻板、难相处的人,其人也是出了名的凶,上个课更是整栋楼都听的到,对待每个学生也是极其凶残,经常有人在他的课上吓到哭。但他讲解起化学知识总是那么的幽默风趣,复杂的问题也在他的口中变得简单易懂起来,凡他所教过的班级化学成绩平均分低于八十都得挨训,毕竟班里经常都还有满分卷到处飞,只不过因为性格的原因,他老是会被投诉,属于学校里岀了名的“问题老师”。生物老师整天笑眯眯的,穿着打扮又特别像喜剧大师卓别林,所以他的课上总是笑声不断,一本孟德尔遗传规律,没有花哨的讲解,大家也听的津津有味,成绩自然也差不了。
新学期的第一天正赶上元宵佳节,白天刚排好座位后,就迎来了各科的开学摸底考,将所有同学的假期综合征打击的一点不剩,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挨到了晚自习。可恰巧这时,校外的节日氛围才刚刚拉开帷幕,山下的灯会耀眼的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要踮起脚尖去眺望,湖里连绵不绝、越点越多的河灯,寄托了所有人对未来的期望,一盏一盏的飘向了远方。烟花骤起,铺满了天空,璀璨如星河,迷乱人眼。
这样的热闹自然引得新开学的孩子们满心向往,但碍于学校的规矩,除了躲在教室里眺望,谁也不敢真的出去一览。就在他们心驰神往的时候,好巧不巧老师们来了。班主任那被酒精熏红的脸颊像是解释了他接下来诡异的行为一样,他拎着满满一袋子的孔明灯开始在班级里分发。化学老师也不知是被他鼓动了,还是真的也喝醉了酒,大手一挥,露出了所有学生从未见过的笑容,将孩子们赶岀了教室。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像是感染了旁边的班级,一个一个又一个班的同学在老师们的默许下加入了进来,只不过拥有孔明灯的学生却不多见。等到五班的孩子们拿着写满了对金榜题名的殷切期盼时,胆大的学生已经在暗处将一个个的老师揪了出来,撺掇着他们帮忙点火。等到天空里载满了希望时,不知谁高声喊道:“人不轻狂枉少年!”
一时间,喊声四起。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人声鼎沸中,老师们聚在旁边的阶梯上,点起一根消愁,燃起点点火光。烟雾缭绕里,隐约间从他们的窃窃私语里听到一句:“躁动的青春里该配上这样的盛景,哪怕日后回味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拽什么文啊,这外面劈里啪啦的,按着他们学也学不进去啊。”
“唉唉唉,别说这些,记得明天别说漏了才是要紧。”
“你们俩记得主动抗责任啊。”
“是啊,你们一个是长期的问题老师,一个是校长面前新晋的红人,得抗啊,我们可扛不住啊。”
殊不知,教务楼里,写着烫金的“校长室”大门里,正副校长们正聚在一起,或前或后的欣赏着美景,更是会好整以暇的指着藏在暗处里的那些被点着的烟头,批评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那也叫藏吗?就差举着牌子告诉别人他们在那了。”
“是啊,隔着这么远,我都能问道烟味了。要不要来一根?”